NO.6
即使凡間已是秋天,天界的青藤也依舊綠得發亮,卻比上次看的時候延伸得更遠。
眾萬渡站在第一次見到淵洛的位置,緘默不語,從清晨被傳喚至此,已是過了好幾炷香的時辰,找她來的三殿下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直到有天奴上前換下他手邊漸涼的茶杯後退下,才聽見他問:“紫蘇在哪裏?”
她微愣,回答得撲朔迷離:“她從哪裏來就到哪裏去?”
砰——青瓷杯落地,淵洛惱怒:“五百年前,紫蘇被你所害,五百年後,你還不放過她?”
眾萬渡怔住,詫異看他,平靜的容顏泛起波瀾。
“我說過,我要知道真相並非難事。”淵洛說完,口中默念咒語,一直放置在桌上的古銅鏡慢慢浮到了半空中,鏡麵發光發亮,框邊隱約可見三個字:半生鏡。
淵洛長袖一拂,聲音冰冷:“它可以照出前世記憶,眾萬渡,你就好好兒重溫一下。”
眾萬渡雙手交握,泄露她的緊張,鏡麵景象變更,顯現出的是五百年前的赤日國。
鏡中龍袍加身的男子斜臥榻上,器宇軒昂,即便是在閉目養神中也帶著不容忽視的霸氣。不久,便進來一名杏衣女子,身著華裳慢慢接近男子,俯身,偷偷親吻他的麵頰,眼中是不加掩飾的眷戀。
淵洛已緩步到她身旁,眾萬渡視線仍牢牢鎖住鏡中那杏衣女子,那種帶羞的眼神是情竇初開女子的含情脈脈。
隨著手袖拂過,又是場景的頻繁變更,在庭院中,在花園裏,在殿堂上……男子或在賞花或在批閱奏章,不變的是杏衣女子追隨他的溫柔,柔軟得可以溢出水,不變的依舊是男子待理不理的狂傲姿態。
眾萬渡快速回身,不願再繼續看下去,過去的真實,便是今日的傷痛啊。淵洛哪裏肯讓她逃開,扳過她的身子低語:“接下來的事比你跟我講的更精彩。”
鏡中畫麵變換,這次是在後宮,男子為另一個紅衣女子梳著發髻,癡迷地說:“紫蘇,本王此生唯愛你。”門外那杏衣女子赫然停步,半靠在外牆上,沉重的鳳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隨行的侍女小聲問:“皇後娘娘,您沒事吧?”
“不要!”眾萬渡猛然往後退,鏡中畫麵打碎了她那日在茶肆中編織的謊言:想成為他最愛的紫蘇,所以假裝自己就是紫蘇。而此刻在真相麵前,她像是赤身裸體地被他一一看穿。
包括她那可笑的尊嚴。
“我的皇後娘娘,你不是一直都是膽大包天?要不要我再把紫蘇怎麼死的給你重溫一遍?”明明是帶笑的口氣,卻寒戰得嚇人。
想回憶起某些畫麵,眾萬渡掩麵,大叫:“不要。”
畫麵是看不到,他的聲音卻一字一句似要穿透耳膜:“她一個弱女子,被你送到軍營,不就是羊入虎口,你坐在皇後寶座上聽見她絕望的求救了嗎?”
“不是這樣,我當時不過是想送她走換來赤日國短暫的休養生息。”怎知隔日她飽受蹂躪的屍首就被送來。
“眾萬渡,你說謊。”淵洛步步緊逼,將她逼至牆麵。古鏡中是強行脅迫紫蘇,並送她上轎的畫麵。
隻是因為愛就使出一切肮髒手段,是不會被原諒的。
“紫蘇現在在哪裏?”為何他觀遍天像也算不出她的所在。
好長一段時間,眾萬渡低頭不語,然後又放聲大笑:“不錯,我恨她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你的真心,更沒想到,如今你還能一眼認出她。三殿下,你說我怎能留下她。”
嘭。淵洛揮袖,她一下子撞到了旁邊的柱子上。盛怒中的人這一掌沒有留下餘力,知曉了所有真相的三殿下隻會比以往更愛一支《鳳凰舞傾城》的紫蘇,更恨她的蛇蠍心腸。
不過,這樣也好。他不會因為愛她記得她,卻會因為恨她而無法將她遺忘。
“眾萬渡,你下賤。”他咬牙切齒地罵她。
眾萬渡爬起來盤腿坐在地上,無所謂地說:“你愛上別人我仍愛你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你為了心愛的人殺我,我無話可說,但你為了心愛之人殺我,我仍心甘情願愛你,的確是我下賤了。”她側目一笑,雲淡風輕,“要找紫蘇,你不如去冥府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