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晁通也走上前來,說:“老總管說得對,你才配做我們的王。你趕緊上座,好趕緊給各部落安排新去處,老在你城堡享用美食,我們心難安!”
“我知道晁通叔叔是想早點讓農夫找到耕種的土地,牧人早一點把牛羊趕到自己的牧場!”
“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兒,我不學老總管說客氣話,我的好侄兒啊,地勢有高低,土壤有肥瘦,我達絨部落在嶺噶總占著好河川!”
老總管聞言,歎息連連:“不是人人心中都能生出慚愧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改過向善!”
晁通不滿了:“老總管啊,你說那麼動聽的話,因為你仍然高居於王座之上,而我要替我百姓的生計與幸福著想,沒有辦法啊,所以話就隻好難聽一點。”他還把覺如拉到一邊,“嶺噶人再也不能忍受這個不公正的總管了,你給了嶺噶人這麼大的恩典,就請你來做我們的王吧!”他還拉扯著覺如的袖口,“我親愛的侄兒啊,我知道你不做王是因為心裏害怕。”
“叔叔,我不害怕。”
“孩子,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真的害怕,你怕以你一個孩子的心智對付不了這些心計如海的家夥!”
“叔叔,你不要說了。”
“孩子,你怕什麼呢?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我的心很累了。”
“這就是害怕!”
“是的,正像你所說的,我親愛的叔叔,我真怕以我一個孩子的簡單心智對付不了心計如海的長輩!”
晁通其實知道侄兒的譏諷針對的是自己,但他還是不肯甘心,依然殷勤地說:“隻要把那糊塗的老總管趕下寶座,我來幫你,我來做你的總管。你要玩鎮妖伏魔的遊戲就盡管去玩,麻煩的事情由我來辦!”
其實,這些話大家都聽見了。老總管大聲說:“就是覺如做了王,我仍然是總管!”
達絨部落的人站在晁通一邊,其餘部落站在老總管一邊,爭吵得不可開交!爭吵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覺如忘在一邊了。
覺如說:“你們不要吵了。”但這聲音顯得很單薄,他們的聲音卻愈發興奮,愈加高漲,讓覺如想起大群的候鳥剛剛降落在吃食豐富的湖上那震耳的聒噪。他走出了城堡。看到他那落寞的神情,梅朵娜澤媽媽感到心痛難忍:“他們要你的城堡嗎?”
“哦,媽媽,你為什麼離開龍宮,把我生在這些人中間?”
媽媽想說,這要問上天,但她不想說出會更令兒子傷心的話來。
那麼多人在城堡中繼續爭吵,使得城堡頂上覆蓋的沉重石板都在震顫,使得在遠處安謐河灘上覓食的水鳥都驚飛起來,隻有麵帶愧色的嘉察協噶和大將丹瑪跟了出來。覺如問兄長:“父親呢?”
“他在給老總管幫忙。”
“他不來看看我母親,他去幫忙?他能幫上什麼忙?”
“每個人都得讓人知道自己站在哪一邊。”
“那哥哥你呢?”
“弟弟你為什麼不稱王?”
“為什麼要稱王?”
“建立一個國,一個真正的國!現在同一個祖先繁衍出來的各部落像一盤散沙!”
丹瑪也說:“大家都知道,你就是上天給嶺噶降下的王!”
覺如看了看天:“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這樣的消息。我隻知道這樣的爭吵讓人深感厭倦。”這時裏邊又傳來消息,兩個外來的傳法僧人說,嶺國讓誰稱王尚要等待上天的指派,如果兩派相持不下,可以讓他們這樣的世外之人來代行攝政,除了上天將派來的那個王,隻有他們才能公正無私地行使王權。兩個僧人還提出了進一步的理由,說天宇之下的世界已經由上天做了分派。不同的世界讓不同的宗教來教化。嶺噶已經置於佛法的照耀之下,那個將要稱王的神子,得到西方佛國那些大成就者的種種加持,所以他才會有種種的神通和清澈的心智,凡此種種,蓮花生大師和觀世音菩薩已經在嶺噶做了種種示現。
“僧人?”覺如臉上一瞬間出現了許多樣神情:從嚴肅到失望,從失望到迷茫,而那迷茫迅即變成了嬉笑,他又恢複到從嶺噶被驅逐時那副滿不在乎的小醜模樣,他又騎上了那根手杖,跑到山坡高處去了。嘉察協噶想要追去,哪裏又追趕得上?他回到城堡。人群立即安靜下來,以為他帶了覺如的話來。看著眾人期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也不得不卷入權力爭奪的旋渦了。第一次張開嘴,他沒有發出聲來,第二次張開嘴,他才發出了聲音。下麵不耐煩了,高喊:“不要把剛剛吐出來的話又咽回到肚子裏,大聲一點!”
他這才提高了聲音:“覺如不想稱王,覺如把誰摁坐在寶座上,誰就仍然是我們的首領!”眾人都覺得,他是在替覺如傳話,這才停止了爭吵。他還聽見了拔出的刀劍滑回皮鞘的聲音。他想,要是覺如聽到這聲音,定然會感到心寒齒冷。
人群慢慢散開,總管絨察查根長籲一口氣,癱坐於寶座上。他問嘉察協噶:“我們剛剛一起走出災難,剛剛吃了第一頓飽飯,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