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的是小朝。
隻有首席大臣帶著宮中一班處理日常事務的官員來到王座跟前。重要的大臣與將領們都各在一方,隻在有大事發生時,才通知這些大員回宮議事,稱之為大朝。
在首席大臣建議下,大朝一月一次。有事無事,分置各處的將軍和大臣,都按期到達孜城來,上一月一次的大朝。那時,嶺國以月亮的盈虧計算時間,早朝那天,是月亮圓滿的前一天。首席大臣說:“大王英明,因國內久無大事,要是不讓他們定期來朝,有人就該忘記自己上麵還有一個國王了。”
這天早朝,國王隻吩咐了一件事,三天後上一次大朝。
首席大臣說:“嶺國有幸,大王勇武英明,國內平安無事,還是再等十八天後的大朝之期吧。”
格薩爾說:“再等十八天的意思是這件事上我表現得不夠英明?”
首席大臣連連稱罪,並立即派出信使,往四麵八方去了。
大朝這天,格薩爾隻點已經恢複了達絨部長官職位的晁通出班問話:“達絨部可與門域國有過糾葛?”
晁通出班奏道:“那門域是一個大國,國王辛赤頗多魔力神變,當年不但屠殺我百姓,還搶走標誌我幼係在嶺國長仲幼三係中首領地位的雲錦寶衣!”
“這麼多年我怎麼從沒聽你們提起?”
首席大臣絨察查根奏道:“自從大王降臨嶺國,威伏四方,那魔王辛赤再也不敢輕興刀兵,所以不曾提起。再說,那雲錦寶衣在時,並不能凝聚人心,反倒讓長仲幼三係內訌不已,如今上天開眼,讓大王帶領我們開疆辟地,那寶衣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晁通眼珠一轉:“那辛赤王不但不敢興兵,前些年,還遣使前來要將公主梅朵卓瑪嫁到達絨部和親,我也未敢上奏,聽說梅朵卓瑪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但美貌仍然不減當年!”
大家見晁通說起美女時那口涎欲滴的樣子,不禁哄然大笑。大將丹瑪說:“聽你這意思,還嫌人家公主二十五歲,你不想想,自己都六十二歲了!”
晁通聽了不服,信口說出一大串諺語:“口中沒牙不要緊,會像羊羔吃奶一樣接吻就成;臉上皺紋密布不要緊,姑娘的手臂樹枝一樣纏著脖子就成。”格薩爾見他那忘乎所以的樣子,心想也許這麼快就讓他官複原職是一個錯誤,加上自己也不大願意出征,就說:“我本以為這次嶺國對門域興兵伐罪,達絨部為了報仇雪恨,會爭當先鋒。”
“如果大王下令,我願為嶺國大軍擔任前鋒!”晁通不得已答道。
這些日子裏,格薩爾想過既然辛赤王精於妖術,正該讓同樣具有種種幻變神通的晁通率達絨部的兵馬充任先鋒。但是,見到兄長嘉察協噶的兒子紮拉後,他就改變了主意。這孩子剛剛一十六歲,卻長得神清目明,俊朗勇武,大朝前一天,從邊境飛馬趕到了王城。當天夜裏,紮拉就由大將丹瑪帶著來見國王。格薩爾見到侄子,像是見到久逝的兄長站在了麵前,幾次三番,胸口一熱,眼中就要掉下淚來。自稱王之後,就有了珠牡和梅薩等美貌如花的嬪妃,後來,又有了魔國的阿達娜姆和霍爾公主吉尊益喜,卻一直沒有半個子息。妃子們想要懷上他的骨血,是想確立在王宮中不可撼動的地位;父親森倫和首席大臣希望他有一個親生兒子,是想讓嶺國王位後繼有人。但他卻猶豫不決,作為一個下界救世的國王,他不知道該不該留下一個親生兒子來做嶺國之王。天上的大神和他的天母天父都未曾向他透露過半點信息。他想,也許與這些妃子同床共枕十多年未有子息,也就是上天的意思。想想也是,一個地上之國,無論如何也沒有福分一直受到上天的庇佑。
上天隻是幫助軟弱的人們打下一個基礎。這個基礎就是這個初生的國度。
上天隻是為容易迷失方向的人們指出一個方向。這個方向就是按照國家的製度凝聚情感與意誌。
原來他想過,自己完成使命後,就把王位傳給忠心耿耿的兄長嘉察協噶,但他卻早早結束了塵世間的生命,往生到佛國淨土去了。現在,這個眉眼間帶著兄長英武之氣的侄子站在自己麵前,神情坦坦蕩蕩。
這在格薩爾心中激起了溫柔而又憐憫的情愫,他說:“我看到你,就想起了兄長。”
見國王說起父親,紮拉眼中也泛起了晶亮的淚光。
格薩爾說:“我像父親一樣愛你,我要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
這個少年隻是顯示了片刻的軟弱,很快,他的眼睛裏就射出了堅定的光芒。他跪在國王麵前:“我此行前來,就是請求國王允許我擔任征討門國的先鋒。”
國王不禁心中一動,也許,這個少年就是嶺國將來的國王。因此他收住了淚光,像一個國王一樣不動聲色,隻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帶著疑慮的聲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