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麵孔上被風吹出了血絲的男人指了指那一列層層疊疊的畫像:“我們世世代代都有人在雕刻這個嶺國英雄的像,我也跟他們一樣。”倒是這個石匠反問他一個問題:“我看你不像那些來搬石像賣錢的人,你是嗎?”
晉美帶著好心情下山了,因為他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好親戚。他回到酒店,除了報酬,他還可以再免費吃住兩天兩夜。這是他此生中睡過的最幹淨最柔軟的床。就在這張床上,還是嶺國國王的格薩爾親臨了他的夢境。這個格薩爾有些迷惘:“我以為妖魔之國都消滅幹淨了,怎麼又冒出來一個卡契國?”
這個問題晉美無法回答。
格薩爾好像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一個人的夢境,又好像隻是感覺自己身處於一片迷霧之中,隻是在那裏自說自話:“接下來還會冒出個什麼樣的國來與我為敵呢?”
他說:“我隻是一個說故事的人,你把做過的事告訴我,我去演唱,所以,你不能問我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多少事情,既然你聲稱已經知曉了我的全部故事,那麼,接下來我會幹什麼?”
“天上那個你會怪罪於我。不過,也許你可以去找一個人,他正在寫關於你的新故事。”
格薩爾問:“我都不知道怎麼就到你夢裏來了,怎麼去問他?還是你去問問他,也許我還會走到你夢境中來,那時你就可以告訴我了。”
本來,有趣的交談還可以繼續進行下去,床頭的電話鈴受了驚嚇一般尖叫起來,把他從夢中驚醒了。他看到嶺國國王露出孩子般好奇的神情,問:“什麼聲音?”
但他無法回答,他已經醒過來了。
他說:“也許你還沒有走遠,也許我的話你還能聽見,我想問你什麼時候把我背上的箭取出來。”
沒有一點聲音,隻有牆上鏡框裏是幅美女畫,被從窗上射入的光線照耀得閃閃發光。
他閉上眼睛,再問:“你走了嗎?”
沒有回應,原來他隻能潛入夢中。於是他笑了:“原來你也想知道自己後來想幹些什麼?我告訴你吧,你還得征服好多個國家,為嶺國打開一個個寶庫。格薩爾大王啊,我知道你說過的話。你說,‘寶馬的力氣不會永不衰竭,可降伏一個敵人,又出來一個,好像真的是沒完沒了。’”他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念出了將被征服的一個個國家的名字:拉達克、鬆巴犏牛國、米努綢緞國、梅嶺金子國、象雄珍珠國、穆古騾子國、白熱國和伽國。他說,這還隻是他所知道的故事裏講到的,問題是,現在又有人寫出了新的故事,還讓你去征服新的國家,為嶺國取得新的寶藏。
“在聽嗎?”
沒有聲音。他睜開眼,隻見迎床掛著的美女照片被從窗上斜射進來的陽光照耀得閃閃發光。畫上那個美女,眼波蕩漾,欲言又止,如果說話,一定是當年廣播電台主持人那種綿軟魅惑的腔調,想到這不愉快的回憶,他馬上就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還對那個美女說了聲:“呸!”
他在可以免費住兩個晚上的舒服房間裏隻住了一個晚上,就又奔走在路上了。連著翻越了兩個山口,進入一個風景美麗的,但老百姓卻生活窮苦的山穀。他想到一個人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就特別想把這個想法或者說疑問說出口來。他的問題是,如果下次夢裏格薩爾問他,他在嶺國從被征服各國聚集而來的珍寶而今安在?自己該怎麼回答。他拉住遇到的每一個人問:“你知道格薩爾的珍寶到哪裏去了?”
“你見過格薩爾的珍寶嗎?”
他這麼一路問去,因此這一路上都有人為他歎息,他們說:“可惜了,那個‘仲肯’瘋了。”
“一個‘仲肯’怎麼會瘋掉?”
“他問當年嶺國的珍寶到哪裏去了。”
“這麼說來,他真是變得奇怪了。”
其實,晉美隻是想問,在這些號稱嶺國故土的地方,為什麼還有這麼多百姓如此窮苦呢?但人們的理解是他想去尋找格薩爾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