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冷眼旁觀著世界上發生的一切,我們不哭,我們不笑,沒有一絲悵然,世界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就是這樣冷漠地活了千萬年。女孩是否有名字,對於任何人彷彿都不重要,她更希望自己無名,之前的名字喚不出,現在這個名字更加不懂得麵對。
「秦寧,這名字怕是要跟著我這個汙點一輩子了。」秦寧苦笑著,為這個名字歎息:「可憐的名字,如果你不是跟上我,你也不會這般的難堪。」
「小寧,睡醒了?」林衡賜拿了一壺白開水,放下後笑吟吟地說著。秦寧沒什麼笑容,淡淡地點頭。林衡賜心裏微微一痛,眼看著她不開口說話,從醒來以後已經十天了,一句話都不肯說,醫生已經診斷過她的聲帶並沒有問題,隻是她不肯發出聲音罷了。
原以為她醒來一切都會恢複,當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她的眼裏隻有慘淡,沒有一絲一毫重逢的喜悅。昔日的神采在她的眼神裏已經不見了,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屬於他的小寧?定定的望著她,那極不容易掉的眼淚又要破例。
「你要喝水嗎?我給你倒。」為了掩飾,林衡賜背對秦寧把水倒滿了一個空杯子,迅速地擦掉眼淚,又給她送上笑臉。秦寧不是沒有察覺他的變化,可惜她還是選擇了緘默。
「小寧,吃藥囉……」一位長相和藹親切的女人敲了敲門,她的身旁是這家醫院的護士,這個女人的工作是私人看護,是她父親請的。
「雲姨,你來啦!」林衡賜滿臉喜悅地站起身,讓門口等待的李雲和護士進來。李雲笑了笑,這個男孩總是能夠在悲傷與絕望瀰漫的病房裏用笑聲帶來希望曙光的感覺,這也感染了她這個看護。
「小寧,今天覺得如何?」李雲柔和的語氣,不同於林衡賜熱烈的感覺,總是能讓人覺得窩心,林衡賜對這個雲姨的到來這麼高興就是因為隻有她的問候會讓秦寧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雖然她還是不願意說話,至少不是冷冰冰的表情,這就足夠林衡賜在心底裏興奮不已。
「總有一天她會恢複的。」林衡賜笑著看秦寧忍住對藥物的厭噁,聽李雲的話乖乖地把藥物吞下。
※
醒來以後已經多少天,我記不住,隻知道衡賜一直在我身邊守著。總算聽見他的聲音也看見他的人。他欣喜若狂,我卻對他冷冷淡淡,對他,大概是很沉痛的打擊吧……
這些天,進出病房的隻有衡賜跟一個私人看護,她很輕易讓人靠近,那感覺很溫馨,所以藥再苦,我勉強自己吞,複健再麻煩,她在身邊陪著,我就能夠逼自己去走。彷彿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最陌生的人反而能讓我更安心,什麼都少想許多……
衡賜一定非常感激這位看護──雲姨,每一次她出現,衡賜就特別興奮。就連病房外窗下躺著的來福也一樣。雲姨一進入病房,我總會看見窗外揚起來福尾巴的末端,當然還有把護士醫生氣得半死的狗毛,隨著微風飄進來。來福是怎麼待在醫院的範圍內又沒被驅逐,這個問題千萬不要問我,我也納悶了很久。
「小寧,我進來囉!」衡賜在門外敲敲門走了進來,我正好站在窗邊拉住來福搖晃著的尾巴,它哀怨地看著我,我才放開它的尾巴,轉過身麵對衡賜。
「又作弄來福?」衡賜笑著說,然後把手中一大疊的刊物放在床上。我好奇地走了過去,才發覺全部都是參考書、課本還有作業。他咧著嘴笑了笑,又說:「怎麼樣?壯觀吧……」
「……」我醒來這麼久,一句話也沒有對他說過,這一次雖然有點被攝住,卻依舊沒聲沒響地坐在床邊翻閱起來。因為我明白目的跟重點不在我睡去的學業。
「小寧,你該知道這些是哪兒來的吧?」他問。
我怎麼會不知道?那筆記上娟秀的字跡,看了十幾年,我怎麼會認不出來?那讓幼小的我找到生存價值的字跡,我能忘記嗎?我猶豫了良久,始終保持原來的表情,這種逃避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我說不上來。
「會是一輩子嗎?」我心裏苦笑著,臉上還是冷淡的,我放下筆記,沒理衡賜就想走出去。
「小寧!」衡賜拉住我,喚了一聲。在這冷清的生死交界,我的心好像已經在太平間冰凍著。盡管我心裏多麼對不住衡賜,嘴巴守住了多少想說的話語,這心好像死了,我這人大概啞了。不過,逼得急了,啞巴也要咿咿呀呀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