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中國人傳統而盛大的節日,是家人團圓、朋友相聚的大好良機,當然也是市場消費的黃金時期。因此,無論你有錢無錢,無論你離家多遠,父母親都盼著你回家過年。然而,又常常是讓一場場罕見的大雪遲滯了許多人回家過年的腳步,在逐漸淡遠的鄉情年味裏,我又想起了曾經過的 3個年。
1元錢過了個快樂年。那是 1976年,我 11歲。那年,父親的肺病又犯了,不得不從鄉農機廠回家休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都換錢給父親抓了藥。年終,生產隊結算時隻給我家分了 1元錢。眼看年關將近,家人的新衣服可以不做,飯菜也不成問題,但要過年了,家裏的親戚總要走動走動吧,至少也要請他們吃餐飯喝杯酒吧!
父親成天長籲短歎,一籌莫展,隻有我們幾個不諳世事的兄妹,還成天打打鬧鬧的。母親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果然,到了大年三十,村子裏家家戶戶響起了吃年飯的爆竹聲,母親也忙了一桌子菜:她用 0.81元打了一斤老吊燒,用 0.09元買了一盒豐收香煙,剩下的 0.1元買了 10粒黑硬的水果糖,總共隻花了 1元錢。但畢竟是過年,桌上還是有魚有肉的——生產隊殺了幾頭豬,捕了大溝裏的魚並分給大家。米圓子是母親炸的,豆腐是家裏加工的,母親還殺了那隻下蛋的老母雞,再加上自留地上的蔬菜之類,自然遠比平日豐盛了許多。一家人端著“風幹酒”(老吊燒和自釀的米酒摻和而成),也喝得渾身熱乎乎的。至於爆竹嘛,似乎沒買。母親後來解釋說:“前後左右都是人家,別人開門,我也開門,那爆竹不也是給我家放的?”雖然借了別人家的喜氣,但那卻是我過得最貧窮卻最快樂的一個年。
6000元過了個煩心年。那是 1991年春節。我已參加工作多年,手頭也寬裕了許多,家裏因為分田到戶,父母種西瓜、生薑等經濟作物,也富裕了許多。過年時,上班的姐姐給家裏每人買了一套新衣服,弟弟則搬回來一台大彩電,吃喝的錢則由我主動讚助了,這讓父母親高興得合不攏嘴。糧滿倉,油滿壺,父母親還將一頭 500多斤重的大肥豬殺了過年。年前,該買的年貨都買了,別人家有的東西也都有了,仿佛是為了彌補當年未放爆竹的缺憾似的,父親一下子買回了 1000多元的爆竹,當電視裏傳出零點鍾聲的時候,父親便大開財門放起了爆竹,而後每隔半個小時放一次,爆竹斷斷續續地直放到了天亮。母親不無自豪地說:“今年終於沒有沾別人家的光了!”若在往年,有親戚朋友請客,母親是斷不讓我們去的,因為家裏沒有回請的能力。但這一年,母親總是鼓勵我們頻繁地外出赴宴,仿佛在外麵吃得越多越好似的,而且還鼓動我們請別的親戚朋友來家吃飯,招待得特別熱情,酒菜也特別豐盛。因為家裏準備的菜太多,我們又常在外麵吃飯,剩下的菜父母舍不得倒掉,拚命自己消化。結果,消化不良,雙雙住進了醫院,光醫藥費就花了近 1000元。如果加上過年花去的 5000多元,這個年至少花去了 6000多元。我也因天天在外麵吃飯,酒喝得太多,瘦了 5公斤多。母親和我都不無感慨地說:“來年不能再這樣海吃胡喝了!”
不花錢過了個安穩年。因為工作關係,後來我到了縣城,不管是我請客還是別人請我,至少十天半月總能進回飯店,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因此,每到過年,總是想方設法地躲避酒宴。年前,我一再和母親說不回家過年,叫她不要作任何準備,但我卻在除夕的傍晚悄悄地回了家。我這樣做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不想被熟人看到,免得到時候你請我邀,像上次一樣不得安寧。我還再三囑咐母親,若有人問起,也不要說我正在家過年。城裏的朋友打電話,我就說在老家;老家的朋友打電話,我就說在城裏。反正現在都用手機,他們又沒有手機定位器,自然也不知道我真正在哪裏。因為一直說我們不回家過年,母親自然也沒有準備多少年貨,好在家裏菜地上有的是蔬菜,加上醃的鹹魚臘肉和自家做的豆腐等,每餐都要吃好幾碗大米飯。看著我們一家老小吃得那麼香甜,母親總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她沒有花錢為我們準備好充足的年貨啊。而我卻總是安慰她道:“就我們現在的生活水平,哪天不像過年似的?”母親笑了,那麼燦爛,那麼幸福!
是啊,我們現在的生活就像天天過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