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酒會上季學民夫婦和和美美恩愛甜蜜,範子宿看了勾起對家人的思念,日軍從法國人英國人手裏搶占上海租界,妻子沈嵐不知漂流何處?撤離上海時,他不忍心嬌妻跟隨顛簸,把幼小的女兒交給嶽母送去美國,沈嵐留在上海,本想這邊安頓妥當,再接上來,不想武漢淪陷,退到重慶,如今一家人分隔幾處,這就是戰爭。上海灘的大亨花錢保全性命和家庭,平民百姓隻有聽天由命。他算大亨嗎,不算,因為他隻能聽天由命,屈指一算,沈嵐三十八了,思念飄上天空,遠方的沈嵐在幹什麼呢?
沈嵐是位歌女,十三歲那年賣到上海,因打小一副金嗓子,轉賣到歌廳。範子宿從美國回來事業頗順,先替別人做高管,以後自己辦工廠,有了錢他出入歌廳認識沈嵐。年輕的沈嵐身材窈窕風姿綽約,圍著她身邊轉的闊少不少,這些人嘲笑身材矮小的範子宿竟敢追求妙齡歌星,先是一頓暴打,範子宿受了重傷,他不放棄自己對愛情的追求,因為沈嵐替他付了療傷費用。闊少也沒放棄,二次攔下範子宿,還雇了打手,危急時季學民趕來解圍,擱平了打手和闊少,主持公道說戀愛是兩個人心靈的結合,不是體格分組競賽搭配,闊少再不肇事。範子宿花一萬銀元替沈嵐贖了身,舉行婚禮成為夫妻。離開上海時,範子宿到內地辦廠需要資金,賣掉公寓,給沈嵐留了筆錢,說好最遲一年派人來接她。第一年,沈嵐想到丈夫會給她一個驚喜,出其不意在那天,派人來接她去丈夫身邊。二年她離開上海去鄉下,去了不到一月又趕回來,她屬與這座城市,屬於晝夜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生活,做生意她不會,開飯館吃不下起早摸黑那份苦。從歌廳贖身出來,她曾發誓再也不做賣唱的營生,範子宿除了人長得矮,在生活方麵樣樣依著她,再說他們之間有一個女兒。命運和生活總愛開玩笑,範子宿留下的錢生場病用完了,項鏈珠寶賣了,人要活下去得吃飯得穿衣住房子。沈嵐除了唱歌什麼也不會,幾年不出現在歌廳,她在歌廳的名氣已經喪失,新歌迷不認識什麼二十年代的金嗓子。歌廳老板給你捧名氣要找媒體還得花錢,形象打扮要包裝,誰會花錢捧紅徐娘半老的沈嵐。生活所迫她得放下身子到二三流歌廳賣笑調侃重抄舊業,即便如此她競爭不過十八九歲的貌美歌手。幾個月過後買來鋼板油印機,給歌廳樂隊刻曲譜,她識曲譜,也知道歌廳喜歡什麼樣的歌曲。樂隊混熟了,改行吹薩克斯管玹,混上吹奏薩克斯管替補的位置。範子宿走時說抗戰一定會勝利,轉眼五個年頭,勝利遙遙無期?靠吹薩克斯苟延殘喘,把等待勝利與丈夫女兒母親見麵當著活下去的理由。她不知範子宿在何處?範子宿沒有沈嵐的音信。大後方紡織業發展迅速,他掙了錢,明月千裏寄相思,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二天,範子宿來德利堿廠交款提貨,事情辦完,季學民送他出來,他像個老大哥似的指點季學民說:“你在大城市裏做事,一定要學會開車,車要自己會開才方便”。
“老範,你這兩年發了財,學起說大話,我買得起車嗎”?
“你先不要指責我,我先教你,看你是不是開車的料”。季學民上車來,坐在駕駛位置上,範子宿坐在旁邊,在堿廠周圍手把手握著方向盤轉了幾圈,兩人感覺不錯。換回位置,範子宿突然換了話題問:“你感覺到嗎?理事們對你的猜測議論”。
“我在你們這軍布加工業又沒有利益之爭,他們猜測議論我什麼”?
“他們猜測你是哪邊來的”?範子宿停頓了下,他耽心季學民沒聽懂,提高了聲音說:“說你是延安來的!是共產黨”!
組織上切斷了與自己的聯係,自己沒開展活動,什麼地方不小心,引起身邊的懷疑:“我什麼時候去過延安?憑什麼猜測我是共產黨”?
範子宿像是偵查到了季學民的秘密,手握方向盤說:“不是延安來的我和劉阿榮給你證明,隻是理事們私下議論秘書長不抽煙、不打牌、不玩女人,做秘書長不要報酬,說到抗日救國,眼睛就發亮,這種人十有八九是共產黨”。
原來是這樣,虛驚一場,他反問一句:“那你和劉阿榮不抽煙,不賭錢,不玩女人也是共產黨”。
“我和劉阿榮做什麼人家也不會懷疑我倆是共產黨,因為我倆在上海常州就是老板,服務抗日是因為日本人炸了我們的工廠,侵占我們的家園”。季學民擂了範子宿一拳,說:“你把我圈進你們那個聯合會,替你們做那麼多事,反來猜測我?那我告訴你,共產黨幾十萬人馬,土槍土炮,抵擋了侵華日軍百分之六十,偽軍百分之九十,是民族真英雄”。
“偏心眼了不是!你剛從遠征軍前線回來,人家十萬人,抵擋日軍五個師團正麵作戰,不是民族英雄”!
“遠征軍抗日沒得說,但部隊沒靈魂,沒頭腦,走不了多遠。我們所見到的杜聿明、孫立人、廖耀湘、鄭洞國這些人,蔣介石叫他幹好事,他幹得好。叫他幹壞事,他也幹,因為他們不知道為正義而戰”。範子宿聽了半信半疑,說:“學民老弟什麼時候學會做算命先生?給這麼多將軍算起命來。我打算聘請一位會計,姓鍾,叫鍾桃,進過黃埔武漢分校,帶過兵,打過仗。她先生姓施,曾經是二十年代初期的共產黨。”範子宿提到的這位先生,季學民聽說過,讀過他寫的文章,問:“巾幗女傑,你打算聘請她,還是聘請她先生”?
“這夫妻倆拖著三個孩子,度日艱難。本想聘請她先生?他不願來,上華康銀行去了。鍾桃到我們公司謀個職,某種意義是看上了你提議修建的托兒所,她的孩子可寄放在那裏”。
季學民看著範子宿,默默地點點頭。
範子宿感覺到季學民的目光在讚許他,接著說:“你老弟說修所托兒所,我馬上照辦,做事有人情味吧”。鍾桃的丈夫,現在是否黨員季學民不知道,但近年發表文章進步,說:“衝你這句話,你這事算是積了德。”範子宿一直發愁沒機會勸勸老朋友,今天正好借這個機會規勸幾句。說:“嘿,你別表揚我。你這個人幹掙錢的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現在當廠長了,也是心不在焉!在上海時,沈嵐數落我是一根秤杆服一個秤砣,說我隻要碰見你,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還說我早遲會被你赤化”。範子宿提到沈嵐,鼻子有點發酸。那年死纏著沈嵐的闊少二次暗算他,黑夜裏雇傭打手棍棒拳頭交加,當著沈嵐的麵打得他趴在地上爬不起來,要他跪下作揖,當著闊少的麵說永遠離開沈嵐。不然打斷她一條腿,範子宿死也不從,危急中季學民趕來,幾十個回合後,雇傭的打手被征服了,闊少被趕跑了,一旁的沈嵐看範子宿為她兩次遍體鱗傷,寧死也不放棄對她的愛,答應嫁給矮小的範子宿。季學民危難相救,兩人結下友誼,十幾年一直作為好朋友相處。季學民兩眼平視前方,沒理會朋友的思緒那麼遠,隨口說到:“說我赤化你?沈嵐她想不到這方麵來。說你見了我,就像長不大的孩子,是在誇你有青春有活力,我沒找你收保健費,算便宜你了”。
“鍾桃她先生,共產黨和國民黨都爭取他,可人家既不偏向國民黨,也不偏向共產黨。我讚成他提倡的中間路線,通過和平的、漸進的改良方式,在中國建設資本主義經濟和新民主主義政治,解散軍統中統,取締青幫紅幫,聯合一切進步勢力來共同爭取平民政治”。
範子宿滔滔不絕地說個高興,季學民驚奇老範什麼時候接受了中間路線,接受了當局不歡迎的政治見解,走上了反獨裁道路,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他高興,下車時,他同意去駕校學汽車駕駛。
二
星期二,請願的幾人湊齊了,季學民去跟崗亭打招呼,說軍需署二處蔣處長約好今天來聽信,崗亭值班軍人搖通電話問蔣侯乙,那邊說請崗亭放行。一會來了位衛兵帶他們通過大樓崗哨,到二樓會議室,裏麵放著整齊不一的椅子,中間用一些長條凳拚湊成會議桌,像是一個接待來訪人員的地方。衛兵叫他們先坐下,他去通報一聲。
這區區小事實權人物就是蔣侯乙,公文辦理該他提出初步意見,上報給署長靠他呈報。衛兵報告蔣侯乙,他感到納悶,劉阿榮這幾人為什麼對遠征軍配發蚊帳、絨衣這麼感興趣,跑來跑去軍需署,還要找署長,值得嗎!他和署長在兩家公司占幹股,他今天算是給你二人留麵子,同意門衛放你們進來。不過見了幾人,他主意變了,這事沒有辦的必要,想編個理由打發幾個回去,說:“劉會長,署長一直陪同陳誠長官在前線視察,沒回辦公室來,對不住啊”。
吳邵雲問句:“這麼說來,署長還沒看到請願書”?蔣侯乙不相信這事是真的,也不願辦,頭也不抬,埋怨夾帶指責說:“吳老板你不想想,五百萬抗日軍隊要吃要喝,要裝備要軍餉,軍需署大小事情署長都要操心,他又沒三頭六臂,你們還額外找些事情來做,行嗎”?這也難怪蔣侯乙想不通,中國軍隊曆史上就沒有出國打過仗,甲午戰爭滿清政府派兵增援朝鮮,登上海岸剛下船就戰敗了。自那以後,隻有別國軍隊進來打我們,我們再沒出國交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