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看了一場不懂的戲(1 / 2)

郭萬新

昨天晚飯後,我和小女兒到平朔的操場跑了兩圈。返回來時,忽然聽得小區一旁鼓樂齊鳴,聒噪異常。女兒來了興趣,拉著我循聲找去,一看原來是一排子飯店門前唱戲。搭著一座四麵透風的窄小舞台,懸掛著條幅寫著什麼耍孩兒劇團的名字,台上兩側伴奏的文武場一覽無遺,鼓板鐃鈸胡琴嗩呐配得也齊楚,每邊三四個師傅旁若無人地賣力奏樂,通過台前高大的立式音箱擴散出來,喧天震地的,有了聲勢。

我知道耍孩兒是一種地方劇種,頻臨失傳,已經定性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予以保護,換種說法就是沒有市場,憑借自身藝術吸引力無法生存下去了麼。若不是女兒感覺新鮮才翹首觀看,或許我當時就會轉身離開。寒風蕭蕭的,誰願意露天受凍?

再看看演出的劇情,隻見舞台上三個人物出場,一位胡髯的老生,兩位白衣的孩童,圍了一張桌子坐著。其中兩位孩童爭搶油燈,老生顧自哎嗨哎嗨地獨唱。女兒問我:“爸爸,唱得什麼呀?”我隻好老實回答:“我也不知道。”隨即髯生唱罷了,兩個孩童又打架了,其中一個把另一個推倒,嘴裏罵了一句土話,這次我聽得一清二楚:“拋你媽的旦!”

我不禁一笑,以為粗俗之嫌,又準備走開時,卻見三個角色趴著桌子上作入睡狀,後台走上兩位紅臉的武將,都是蟒袍玉帶,一位托著寶劍,一位擎著鋼鞭。托寶劍的先說了幾句道白,我聽不懂,但是另一位擎鋼鞭的一句開場白吸引了我,也聽明白了:“馬邑縣的,尉——遲——恭!”一字一頓,聲如裂帛,很有戲功,叫人凜然生畏。不用說,另一位就是秦瓊了。將二位門神搬上舞台,我真是頭一次所見。因為我研究過朔州老鄉尉遲恭,倒想盡量看個端倪,所以也就耐著性子觀看下去。

不料門神隻走個過場就邁著方步回到後台,前三位角色還在桌邊睡覺。這時又有兩位角色登場,一位扮相淒苦的青衣女子,被另一位紅發覆麵的小醜用布帶勒著脖子拉著轉圈。藍紗遮麵的青衣腳步細碎,有些飄忽的效果。然後小醜退場,留下青衣獨自表演,原來她是主角,開始了大段大段的演唱。耍孩兒唱腔的特點,絕不同魯迅筆下吳儂軟語“咿咿呀呀地唱”的社戲,而是高亢蒼涼的調兒,比秦腔都要激越。因此從眼前這位青衣嘴裏唱出來,更能顯出其悲愴和哀怨。

看了半天,聽不懂也罷,總得弄明白劇目吧,於是我轉頭尋得一位上年紀的老者,趴在他耳邊大聲詢問唱的什麼戲,他也大聲回答:“是《還魂傳》,說的是一位女子死了,閻王看她陽壽不到,叫她還魂,她怕死而複生嚇著丈夫和孩子……”哦,原是如此。以前看書知道《牡丹亭》杜麗娘還魂,想不到耍孩兒也有反映還魂的,鬼呀怪呀這種素材好像在傳統劇目裏還很是不少。

知道了劇目,好歹我可以意會,看得也就認真了,不覺對青衣演員肅然起敬。

青衣的演藝不容小覷。一招一式、聲情並茂不說,關鍵是那個在兒女麵前猶豫、徘徊、進退兩難的過程,絲絲入扣,疾徐跌宕,生動可信,把一位母親的舐犢情深的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幾至蕩氣回腸。我沒有研究過戲劇,但熟悉小說的手法,知道小說中把細節描寫到極致後的衝擊力叫人招架不住。大約文學藝術都有其共同之處,總之我眼前這位青衣的演出,使我好像閱讀了一段很佩服的小說細節,的確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