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露金風
不二抱著這名重傷男子,仗著夜黑風高,把他那獨步天下的輕功施展了個十乘十,這才甩脫了那四個追兵,又繞回自家院子裏來。推開門扉,英二尚在外遊玩未歸,房間裏黑漆一片。他忙掌了燈,將那男子放到柴鋪上,大口喘息。畢竟,抱著一個成年男子逃跑,還是這輩子未曾經曆過的。他隻覺得全身幾乎被汗水浸透,隨手往身上一抹,卻突然感覺到指尖的粘稠,忙借著昏黃的油燈一照,這才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都染了鮮紅色的液體。自己沒有受傷,那這些血是……不二一個激靈,忙拿著油燈望那男子身上照去,果然發現他左臂上深深的刀口,若不及時醫治,恐怕有性命之虞。然而這半夜三更,不二又對著青春人生地不熟,上哪裏求醫問藥?隻能自己動手。好在他也是習武之人,自然粗通醫術,當下扯了些幹淨布條,敲了兩塊門板下來做固定斷骨之用。他褪去那男子外衣,替他點穴止血,可剛觸碰到肌膚就被燙灼得幾乎縮回手來。不二心裏一驚,連忙去探脈搏,脈象毫無常理,紊亂已極;再看手掌,血液逆流,經脈暴起。不二心裏一寒,知道這定是中了奇毒;而中毒後本應就地調理氣息,不可妄動,這男子卻與四人打鬥,任由毒素隨著真氣運行貫通奇經八脈,導致現在毒遍全身,若再遲幾刻,恐怕便得全身爆裂,七孔流血而死。
不二咬著唇,望著眼前這名已然昏厥過去的男子,心中拿不定主意。救還是不救?“若隻是刀傷,那與我關係重大,我自然得救;可這毒按毒發時間來看,一定是在打鬥之前便中了,那他隻能算是運氣不好,與我何幹?而且他被四人追殺,身份不明,萬一是個什麼亂臣賊子,匪黨鄉禍,我豈不是助紂為虐?”
不二這樣想著,心下一橫,拔劍對著那人道:“非我不救你,奈何你中此奇毒,我一小小書生,又有多大本事救得了你。隻能免得你一時痛苦,萬望恕罪!”說罷舉劍,對準那人的喉嚨便要刺下。
劍還未到喉頭,左手一熱,卻是被那男子一把握住。不二一愣,這劍便沒刺得下去。他以為那男子已恢複意識,試著叫他幾聲,全無反應,這才知道那男子不過是條件反射,苦笑道:“你拉著我也沒用,我也是想救你!你道我喜歡殺人嗎?”想抽手出去,卻被死死攥緊,根本沒法抽出,不二著惱,猛地一拽,卻突然覺得對方和穀穴上好大一股內力,一時沒防備反吸得他向那男子跌去,摔進他懷裏。
不二暗自叫苦不迭,卻被那男子死死箍住,連挪動一下都不能。他知道這全是那男子無意識下的求生本能,因此倒也責怪他不得——不二修習的內功偏陰寒一係,體溫即使平日裏都比別人低上一度,正是現在那男子全身火熱毒氣的克星。“可你把我抓著又怎樣?”不二拚命掙紮了好一會才不至於被他勒得透不過氣來,哭笑不得地對那仍然昏迷的人說,“不過是你痛苦的時間再長些罷了!”那男子自然無法回答,不二被他緊緊地壓在懷中,卻聽見他急促紊亂卻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心中柔軟的地方被這心跳聲猛地一觸,便有些痛起來。不二抬頭,就著依稀的月光才隱約看清了男子清俊而棱角分明的臉孔,那裏有顆滾動的淚珠,正順著那英挺的鼻梁艱難地跋涉著。
他好年輕——不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
一瞬間裏思緒早已百轉千回。
不二咬一咬牙,對那人說道:“投胎為人不容易,我們相能見亦是緣分。這世間誰不珍惜生命?仁至義盡,我便救你這一遭。可渡不渡的過這劫,卻看你自己!”說罷從衣袋裏拿出一個貼肉收藏的小包,從裏麵取出一些銀色粉末,倒進那男子口中。然後調勻內息,閉目任由體內真氣遊走於四肢百骸,登時體溫急速下降,吸走了那男子身上的高熱。這樣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男子身上的高熱漸漸消退,但一張臉也變得慘如金紙,想是他雖然抑住了毒,可失血過多,性命仍舊危在旦夕。
不二長歎一聲,心想還是無力回天。正在這時,門卻被嘩啦一聲推開了,一個喳喳噪噪的聲音比主人還早一步闖進來:“啊呀那遊泳大會真不是蓋的不二你不去太可惜了!!——誒,你睡了嗎?這麼早就睡?……怎麼也不吹了燈,失火了怎麼辦?”接著英二如往常一般興高采烈吵吵嚷嚷地走了進來,卻差點變成石頭僵在原地——在他眼裏,不二正和一個陌生男子地親熱地摟抱在一起。
“天天天天啊!!!這這……你……他……我……啊呀……!”英二連平日裏最好使的舌頭都打結了,支吾了半天,轉身拔腿就跑,不二怎能放他走,也懶得管他誤會了什麼,趕緊叫道:“英二!救人!!”
“我我我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英二手足無措地胡亂解釋,一邊往外走一邊還想把門帶上。不二哭笑不得隻得再叫:“你快回來!再胡亂扯什麼我可不饒你!這人快死了,你這麼想我抱著個死人過一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