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光,照亮我灰暗的過往(1 / 3)

文、蒹葭蒼蒼

1、

故事的主角叫袁可樂。

如果說每個人的腳下都有一方舞台的話,袁可樂擔當主角的那個舞台,不明亮,不寬敞,不輝煌,她不喜歡。她寧願在別人壯麗輝煌的舞台上當配角。

從她出生起,她就以配角的姿態存活於這個世界。

她是計劃生育失敗的產物,家中排行老二,老大是姐姐,因此,父親懷著失去公職的風險,期待她出生,並對她的性別抱以了特別的希望,可她令他失望了。父母一怒之下,又給她添了個弟弟。從此,袁可樂對於家庭的意義,變得渺茫了。

袁可樂讀書了。她從來沒得過第一。也沒在任何方麵,能被冠以“最”這樣的副詞。比如最漂亮,最聰明,最善良,最勤奮,某的最好朋友……

袁可樂17歲了,她不曾收到過一封情書。沒有男生關注她。

這樣的背景,終於使得17歲的袁可樂,敏感,憂傷,她開始幻想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別人,是女孩甲乙丙丁,擁有別樣的舞台與人生,她也幻想能有飛碟在半夜降落在她的窗台,將她從地球接走。

飛碟沒有來。

曾娉婷來了。她神色凝重,走到袁可樂身邊,說,可樂,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記住,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哦。

曾娉婷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不是曾娉婷的最好朋友。她們不是姐妹,也沒有血緣關係,但生物基因是多麼神奇奧妙的東西啊,以致她們倆長得很像。隻是曾娉婷是BOBO頭,而袁可樂有一頭烏黑濃密飄逸流暢的長頭發,那是她唯一的驕傲。

不管曾娉婷有什麼秘密,她從來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她在她的朋友名單裏,排不到前三位。於是,她受寵若驚,相當鄭重地說:我一定替你保密。

曾娉婷說:我的親生母親來找我了。我生下來不久,就被送到福利院,被現在的父母領養了,我現在生活得很幸福,不想發生什麼改變。

袁可樂望著她。

她繼續說,我的親生母親很有錢,而我現在的家庭這麼普通,我不想因此而使家人承受壓力,所以我決定,不再與她見麵了。既然她當初已經決定放棄,就沒必要後悔。我今天跟她見了一麵,她一定要我今天陪她吃晚飯,說有話想和我談。

袁可樂繼續望著她,她有點疑惑,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曾娉婷說:你願意,替我去嗎?以我的身份,然後告訴她,請她以後別來找我了。你知道,這樣絕情尖銳的話,我很難說出口。

袁可樂凝神片刻,點了點頭。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拉著曾娉婷走進一家發型工作室,對一個小眼睛的發型師說,把我的頭發剪成她的樣子。

曾娉婷的表情很驚悚,她說,我沒想起我們的發型不一樣,要是這樣,你可以不必答應,不必勉強的……

袁可樂抓了一把頭發,說,不勉強。

2、

頂著一頭時尚BOBO頭的袁可樂,以莊嚴的姿勢,站在了傍晚的夕陽裏。

一個中年女人走過來,喊她,娉婷。袁可樂笑笑。女人拉她的手,別拘束,你就先叫我林姨吧。走吧,我們去吃飯。語氣溫柔得像生日蛋糕上奶油。印象中,母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自己說過話了。

林姨身旁站著一個男孩。白色襯衣,黑色西服,嚴肅的神色遮掩不住眉宇間淡淡的稚氣。他為他們開車門,拉椅子,拿大衣。但他的動作笨拙,還帶著一些羞澀。他的身份,應該是保安一類。

林姨根本沒有介紹他。

晚飯很豐盛,林姨的目光充滿愛憐。她跟她講過去的事情。

她說,那時她深愛那個男人,但父母不同意,因為門戶差距太大,男人也是沒有擔當,在父母的壓力下,一個人遠走。她執意要將孩子生下,結果,一生下來孩子就被抱走了,父母騙她說,孩子沒活下來。後來她結婚了,但一直沒有孩子。直到父親去世前,才告訴她孩子的真實下落,所以,她找來了。

袁可樂心想這故事其實很感人啊。她問,那你現在怎麼辦?

林姨說,我想帶你走,隻要你願意,我會盡最大力量彌補你的養父母。

袁可樂“啊”了一聲,無法掩飾她的震驚。

林姨又笑笑,我不勉強你。隻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馬上就是暑假,我們可以試著相處一段時間,如果你不願意,我依舊送你回來。

袁可樂一口氣喝掉一大杯果汁,說,我去趟洗手間。

她跑到酒店服務台借電話打給曾娉婷,她緊張又激動地描述了一番,曾娉婷卻很鎮定,暑假我們全家要去鄉下姥姥家,幫忙收稻穀哦。

袁可樂急了,我該怎麼說?

曾娉婷說,我不是說了嗎,叫她以後別找我了。

袁可樂說,這麼尖銳絕情的話,我也說不出口!

曾娉婷笑,那你去吧!反正你們家也不缺你。

服務台側麵的牆上貼著水晶玻璃,玻璃裏映射出穿黑色西服的男孩的臉。他在望著袁可樂。那種眼神,像是陽光照耀著清晨的花朵。這種眼神,她從未在別的男孩眼裏見過。

回到桌子上,她對林姨說,我跟你去過暑假。

林姨的激動是赤裸裸的,她一把抱著袁可樂,說,太好了。

3、

袁可樂編了一個不太高明的謊,就取得了父母的同意。

客機將袁可樂帶上天空,飛往陌生城市。男孩與袁可樂的座位緊鄰。男孩拉開袁可樂旁邊的小窗,示意她往外看。原來客機在雲層裏穿行,雲朵柔軟厚實,觸手可及,離她這樣近,這樣美。宛若天堂。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那麼,即將展開的生活,會不會也像這樣意外而美麗?

袁可樂充滿期待。

空姐推著飲料過來,男孩替袁可樂拉開小餐板。一眨眼,變魔術一樣,餐板上多了兩粒彩色的糖。男孩說,很甜的。這是我跟著林總去澳大利亞時,在一個街邊小店,用店裏的原料,自己做的,總共做了32顆。我隻在心情最愉快,或者最低落的時候的時候吃。這是最後兩粒。

袁可樂問,那現在是最愉快還是最低落?

男孩說,在你出現前一秒,我是最低落,在你出現後一秒,我是最愉快。

袁可樂把糖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純正的橘子味。

她的心情也最愉快。

到了機場,早有等待的車子過來接他們。接下來的場景,如同電影一般夢幻,華貴的車子,漂亮的房子,闊氣的排場。還有專門為她準備的房間。床單是她喜歡粉紅色,床上堆著幾隻毛公仔,衣櫥裏掛著漂亮的衣裙。窗邊一架鋼琴,掀開繡著玫瑰話的琴布,按下琴鍵,琴聲叮咚如流水。這曾是她夢想的房間。

可當她真的以陌生的身份,睡在這陌生城市的陌生床上,她有點眩暈。

她睡不著。

她走到陽台。左邊也是一個陽台。男孩正在陽台上,握住一把小刀,在燈下雕刻著什麼。他的影子映在在牆壁,一動不動。

她問,你刻的是什麼?

他說,家鄉的綿羊。我的家鄉在草原上。

她說,你想家了。

4、

男孩叫沙田。稀有的姓氏和有趣的名字。

林姨盡心盡力地扮演著母親的角色。她帶袁可樂去買衣服,買零食,買生活用品,都是去袁可樂幾乎不敢走進去的商場,那些東西奢侈到令她羞赧,雖然她熱愛著那些物質本身,可接受起來,卻並不心安。她像一個騙子般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