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室裏出來,已是深夜二點了,伊墨在床上已經沉沉睡去。剛才的性愛耗去我太多的精力,他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莽撞而不知輕重的在我身上尋找答案,一遍一遍,不知饗足。
窗外風雨交加,初秋的天氣已經透出幾分滲骨的涼意,打開落地窗,一個嬌小的影子抖抖瑟瑟,分外可憐。
明知我幫她伊墨會遷怒於我,然終是於心不忍,披了件外套,拿著傘,匆匆下樓。
聽見開門聲,她回過頭來,見是我,臉上不免閃過失望。
“沒用的,你先起來吧。”我說。
堅決的搖搖頭,雨水澆在身上,她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嘴唇已經發紫了。“我不相信他真的見死不救。”
如同不久前的我一樣,也許被保護得太好,反而不了解人性的卑劣麵。她的想法太天真,伊墨陰冷的個性豈會為她而變,這麼做,隻會適得其反。“你先起來吧,這麼跪著也不是辦法,伊墨已經睡了,他不會知道的。”
也許真的是快受不了了,她遲疑的看著我,見我點點頭,才慢慢的站起來,然跪得太久,一下又跌了回去。
我扶著她進屋,又去拿了毛巾和衣服給她,再替她倒了一杯熱水,良久,她的臉色才慢慢紅潤起來。
我問出心中的疑慮:“你父親是什麼病啊,世界上這麼多醫生,難道真的隻有伊墨才救得了他。”
捂著杯子,蒸騰的水霧中,那雙眼睛,如此脆弱。“他的腦子中長了一個瘤,極其罕見,不動手術就會死。”
“世上腦科醫生何其多,為什麼非伊墨不可。”
“你不知道,腫瘤位置太特殊,處理不好,就會死在手術台上,到現在為止,這種手術隻做過八例。”
“成功了多少。”我想,這才是重點。
“成功了三起。”
“那你可以找做手術的人啊。”
“你不了解。”她苦笑了一下。“其中兩起是伊先生做的,而另外那一個醫生,已經在前年去世了。而且,前兩天爸爸冒險同意讓別人手術,但不幸的是,失敗了,他人已經昏迷了,醫生說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會舍棄財富,舍棄尊嚴,如此卑微的跪地求人。
“小姐,你幫幫我。”她突然緊緊的抓著我,像水裏的人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你一定有辦法的,我看得出,伊先生對你不一樣。”
“是不一樣。”我苦笑道。“我隻不過是他陪睡的女人。”
“不會的。我不會看錯的,你不一樣,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你幫幫我。”
我遲疑了,要說真不明白伊墨的心思,那無異是自欺欺人,但是目前這種平衡,我無意打破,欠債難還,人情債尤其難還,我不愛他,如果有一天他向我索取,我該怎麼辦,找到爸爸後,我是要離開這兒的,這份情,我不想欠。
“對不起,幫不了你。”
從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為了自己的處境而罔顧他人的生命,近墨者黑,看來這話果然不假。
她目光定定的看著我,幽幽的開口。“你的父母還健在嗎,你一定不會了解我的感受,我就父親一個親人,他在我身上傾注了所有的溫暖,我和他相依為命,彼此依靠。我從沒想過他會如此快的離開我,我才十八歲,他說過他要把我的手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上,他說他要含飴弄孫,看我快快樂樂,他說過……”
她哽咽了,淚水撲撲的掉。指甲尖銳的插進掌心,生疼,她的感受我怎麼會不理解,我的經曆和她進乎一模一樣,她的話,勾起了我內心最溫軟的那一分感覺,心裏的話,就那麼毫不保留的一點一滴向她傾述。
我告訴她我的經曆,我們分享彼此的痛苦,恍若找到了久未重逢的親人,我們倆抱頭痛哭……
很久才渲泄完,我們望著彼此紅得像蘿卜的眼,噗嗤笑了出來。
“藍姐姐,你說我怎麼能放棄呢,明明還有希望,明明還可以產生奇跡,隻要伊先生肯幫忙。之前爸爸不同意三利銀行易手他人,也無非是為了我以後的生活有個保障,可是我不怕,隻要爸爸活著,我什麼都不怕。”
“你不明白他。”我說。“三利銀行隻不過是一個借口,打發你的借口。”
“那怎麼辦。”她淒惶的看著我。“藍姐姐,你幫幫我……”
我猶豫了,但是看到她祈求的眼神……
“好,我幫你。”
那時我不知道,為了這一個衝動的決定,我再一次改寫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