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夜風從屋後山崖邊吹來,穿過菜園,吹得在後院門邊煤爐前煮麵的貓耳紮在褲腰帶裏的白襯衫,向後飛飆著鼓起一個苞,仿似有了生命般在舞動。
麵下好了,貓耳端去裏屋劉大媽的床邊,“媽,我給你下了碗麵條,還臥了一個荷包蛋,我扶你起來吃點。”
劉大媽閉目、搖頭。
“不吃東西怎麼行呢,兒子給你下好了你就多少吃兩口吧。”貓耳拖過一把凳子坐在她床頭,抓過她一隻手,輕輕拍拍,“別想了,事情已經生你再怎麼想也於事無補,況且我早晚得麵對她,早麵對早解決。要怪隻怪兒子沒用,讓您老夾在中間受氣了。”
大滴大滴的淚自劉大媽眼角滑落……
她能閉上雙目,卻無法關閉淚水與回憶的閥門,在她三十歲那年的除夕夜,她愣是自己咬牙躲在家中生下了貓耳。自己給自己接生這事,擱在今簡直讓人無法想象,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大年初三在她生下貓耳的第三淩晨,她就冒著刺骨寒風用籃子提著繈褓中的貓耳,步行過洞子徒步去了縣城。
劉大媽在縣城找了戶人家寄養貓耳,那時她一月工資不到三十塊,她留下零頭給自己,另外二十塊每月都準時送到寄養貓耳的那戶人家。那年頭二十塊錢相當於如今的六百塊錢,人家拿著可以養活一家人,不過那時的人心大多都簡單善良,拿了劉大媽的錢人家也盡心盡力照看著貓耳,四處找奶將孱弱的貓耳喂養至三歲。後來劉大媽以領養名義帶走貓耳時那戶人家的女主人還抹淚不舍,畢竟自繈褓中帶大也吃了不少苦頭。
“偉平啊……”劉大媽從回憶中抽離思緒睜開眼,未語淚先流。
貓耳慌了,劉大媽從沒叫過他大名,一直都是貓耳貓耳的叫。他抓起劉大媽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緊緊握著,“媽,你別哭呀,你一哭我這心裏就跟貓抓似的難受。有什麼憋屈你也別悶在心裏,那對身體不好。凡事看開點,那些讓你傷心的話別往心裏去,不能讓閑言碎語先汙您的耳朵再傷您的心,那多不合算,是不?”
劉大媽搖頭,“你去把二胡拿來,我想聽你拉支曲子。”
“好,我先扶您起來吃幾口麵,吃完您想聽什麼我就拉什麼。您這不吃東西我心裏著急哪有心思拉二胡,你就聽兒子一句勸,起來好歹吃幾口,啊?”
“你自己吃,等會我餓了你再去給我下。”劉大媽頓會,又:“放心,沒看到你成家立業我不會死的。”
“媽,好好的咱不這晦氣話。行,這碗麵我吃,我先擰條毛巾給您擦把臉。”
貓耳打來熱水扶起劉大媽,擰幹毛巾,一如他兒時劉大媽給他擦臉那般,耐心仔細地替劉大媽擦淨麵上淚痕。
“您想聽什麼曲子?”幾口扒光碗裏的麵條,貓耳拿來二胡問劉大媽。
“就你學會的頭一支曲子吧。”
“紅湖水浪打浪?”
這是貓耳跟著村裏已過世的那位孤寡老人學的第一支曲子,也是他迄今為止拉得最為爐火純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