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長子楊阮,自幼習文。家境殷實,父親在朝為官,為人謙和,人人皆讚;家中夫妻和睦,除長子楊阮外,有一養女,名為喬雲染。雲染樣貌極美,隨長兄習文,聰慧伶俐,家中請來先生,教導琴棋書畫兼女紅。幼年與楊阮訂下親事,約定待楊阮考取功名便成親。
今年,楊阮十八,雲染十六,正是花季年華。“阮哥,你明年就要考取功名了?”喬雲染半跪著研墨,卻忍不住歪著頭好奇地問楊阮。楊阮放下筆,眼中盡是憧憬:“我不求大富大貴,隻求謀個一官半職,與你廝守終生。”說罷,認真地看著喬雲染,開口說道:“莫非小染等急了?”眸子裏流過一絲笑意。雲染頓時羞紅了臉,“才沒有。阮哥你欺負我。”說罷便急急地跑了出去。楊阮起身去追,看到喬雲染捂著耳朵飛快地跑了出去,笑著歎了口氣,坐了回去。
雲染並未走遠,而是抱起了那隻長耳朵的小兔子,“阮哥喜不喜歡我?”兔子並未作答,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楊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今年桃花開得很好,要不要一起去看?剛才是哥哥不對,不要生氣了。我去集市買桂花糕給小染賠罪,不要生我的氣了。”語氣卻滿滿是怕她受了委屈傷了心的溫柔。
喬雲染還記得那年不小心燙傷了手,很痛很痛。仿佛是千萬片細小而鋒利的利刃剌著手,雲染尚且年幼,忍不住大哭。楊阮聞聲而來,細細地為她擦去了臉頰上的淚痕,取來藥箱,輕輕地幫她敷上一層軟膏,皺起了眉頭“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落了疤痕,就不好了。以後不要再傷到自己,你痛在手上,我痛在心裏。”三分責備,七分哄弄。語氣裏軟軟的溫柔兼惋惜,使雲染忘卻了手上的疼痛,並暗暗發誓,以後決不再使楊阮受到半點傷害。
她抬頭第一次認真地端詳楊阮:高挑瘦弱的身姿被一襲飄逸的白衫勾勒出一種纖塵不染的氣質;皮膚白皙,握著她的手腕的手指骨纖長,骨節勻稱,好像會有成群的蝴蝶從指尖飛出。狹長的眼睛蘊著三月春風般的溫柔,淡淡的笑容有著陽光般的魔力,仿佛能把心化了去。整個人給人一種飄逸的古雅的病態美。
雲染看的得有些呆,直到楊阮溫暖的手從腕部抽離時才緩了神。楊阮輕輕地撫摸著喬雲染的頭,問道:“小染想吃什麼?我去讓他們做。”“我想吃桂花糕。”雲染撒嬌似的答道。那段時光仿佛沾染了花果的鮮香,如同黃昏玫瑰色的天空般令人流連忘返。
很多很多年以後,在孤獨華美的宅院中,在冰涼輝煌的皇城裏,喬雲染還是會想起年少時的回憶,屋後開的絢爛的梨花,折下梨花的手,以及那人的溫柔儒雅,眉眼間依稀的笑意和衣襟間淡淡的薄荷草的香。
每一次換藥,每一次做噩夢,每一次無理取鬧,都是他在陪著。那些本該仆從做的事,他也一並代勞。他說因為別人做不好,怕會委屈了她。第一次換藥,他小心翼翼地拆開紗布,輕輕地擦著藥。那些疼痛已經隨著時間淡了去,但唯有那時耳邊軟軟的哄弄至今記憶猶新。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雲染整夜整夜的做噩夢。楊阮得知後便一宿未眠,陪在她身邊。於是,在她最害怕的時候,一個突兀但好聽的聲音會在夢中響起:“小染不怕,我在。”是的,有他在,什麼風雨也不怕。
病中難免心情不爽,便拿仆從撒氣,耍性子不吃東西。楊阮便親自做了桂花糕,哄著她吃。大概就是那時喜歡上了楊阮,覺得他是世上最溫柔的人。
思緒回到現在,喬雲染愣了一下,笑了:“不許反悔。”“當然不會。”楊阮答。
喬雲染換上了男裝,是收身的胡裝,並在腰間像模像樣的插了一把佩劍。楊阮說是怕穿紅裝被壞人覬覦,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個時節是一年中較為繁華的,在街道的盡頭有一座小山,種滿了桃樹。在山後不遠處有一座廟,名曰清水寺,每每到這個時候附近的人便會來求簽結緣。
喬雲染怯怯地跟在楊阮身後,但眼中卻有著掩不住的好奇,這是她第一次出家門,對她來說,外麵的世界是嶄新的,連空氣都有著不一樣的味道。楊阮拉著喬雲染,去買了一份桂花糕和一些精致的首飾,然後就轉身去了那座改變了他們一生的山。
山上桃花開的最是繁盛,一簌簌地落,如同錯了季節的粉紅色的落雪。山下塵土飛揚,有人快馬疾馳而來。楊阮與喬雲染正在賞花之時,一個衣著普通但相貌頗為英俊的中年男子慌慌張張地穿過人流,直奔清水寺。
那人似乎很害怕,撞到楊阮時喬雲染看到他好像在顫抖。直到楊阮站穩後才發現他的長衫下擺沾上了一小片殷紅的血跡,那人的腿好像受了刀傷。喬雲染抬頭問:“阮哥,你沒事吧?”楊阮笑笑,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