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輝天的話語,溫柔而魅惑,就像催眠師手中的那一枚掛鍾,滴答滴答,引領我再次想起那些不願回首的過去。
我知道,人類是永遠都回不到過去的,唯有咬緊牙關大步走向一片茫然的未來。
小小的學生銘牌上,印刻的名字已經模糊不清,但是我憑借手指的觸感,清楚的知道,那是——林江茶。
我從來都不會忘記,十歲那年的夜晚。
那是我再一次跟隨父親出行,這次要去的,是西北的一個偏僻的小山莊,地處少數民族區域,而委托方要求隨行的,卻隻有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孩。
車在夜晚裏急速的行駛,暗夜無星,我坐在車的前排,為父親指認著地圖,口渴時遞上水杯,並時常提醒著他不要勞累而睡著。
而男孩一直沉默,抱著膝蓋坐在車的後排,一路上隻是靜靜的看著天上的繁星。
我弄不懂他為什麼那樣沉默,就主動湊到他的身邊和他搭話,而他的反應也始終是淡淡的、冷冷的,仿佛帶著一層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屏障。
那時正是接近年末,大家紛紛回家過年,車走出幾千裏都看不見一個人影,視野中隻能看到高速公路旁一望無垠的流沙,打開車窗就能感受到如同刀子一般凜冽的冷風。
途中我們經過了一個又一個休息點,卻看不到任何人,勞累、空虛和寂靜,幾乎折磨著長途行駛的我們。
經過三天兩夜,才終於到達了那個委托方所說的地點,按照男孩指點出的墓地,將靈柩裝到車上,準備返回。
隻是問題出在返程的路上。男孩忽然發了哮喘病,急促的喘息著,漸漸提不過氣來,臉幾乎憋的青紫。
我的父親跑向休息處求助,卻看不到一個人影,為了急著救人,他順著燈光,跳下車越過護欄,跑向了遠處亮著星點燈光的地方。
可就在那裏,他遭遇了流沙,再也沒有回來。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我依舊不敢想象,父親是懷著怎樣絕望的心情,被流沙一點一點吞噬殆盡。
他還有最最親愛的小小女兒,他還懷著讓生活變得更好的夢想,可是就這樣,被殘酷的命運一點一點埋葬。
我驚恐的抱緊了懷中正在抽搐的男孩,沒命的呼救著。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路過的人發現了他們,男孩被緊急送往醫院治療,而我,卻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甚至在再去醫院看望那名男孩的時候,那家人已不知所蹤。
我獨自蜷縮在車的後座上哭了很久很久,迷糊之間,從車座上撿到了漆黑生鏽的學生銘牌,上麵三個浮體字,隨著手指的觸感,名字漸漸顯出輪廓——林江茶。
時隔七年後,我在見到林江茶的瞬間,就篤定的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認錯人。
即便人會成長,可依舊會遵循輪廓,那是如我記憶之中的一樣,神情淡然的臉龐。
沒有怨懟是假的吧,我親眼看見如今的他誤入歧途,肆意揮霍人生,他對著那個黑夜裏大聲問著“是否還記得”的我,慢慢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想,他是真的忘記了,忘記十歲那一年見過的那個女孩,忘記了流沙深處為了救他而消隕的善良生命。
我忽然感到悲哀到近乎絕望,失去的重要之人,會被我記在心裏一輩子,那麼,這樣一無所知被救了的他呢?就這麼帶著無辜的神情生活著,真的可以嗎?
那些陳年舊事,就像是一個漩渦,將我生生的扯進黑暗,讓我的心口,驀然劃過一道尖利的疼痛。
“你走開!”我幾乎是用盡全力的嘶吼著,推開了眼前的秦輝天,慌不擇路的就要跑入雨中。
秦輝天眼疾手快,伸手想要阻攔,我的短袖被他扯住,衣袖掀起,胳臂上因被卷入林江茶混戰的傷疤,赫然的映入了他的眼簾。
“白淩然,這是怎麼回事?”他驚訝地看著我。
我難堪的轉過頭去,聲音苦澀:“秦輝天,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