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天台邊的少年,正是林江茶,那張揚不羈的頭發略長了些,劉海斜斜的擋住了眼角,還是平日那個看起來驕傲無比的姿勢,雙手插在衣兜裏,低眸注視著腳下變得那般渺小的人群。
我是第一次這樣注視著這樣的他,身邊沒有那些整日吵吵鬧鬧的小混混,他的身影顯得那般單薄而孤獨。
“林江茶!”我情不自禁的走近了他的身邊,心緒複雜的望著他。
他並不看我,隻是淡淡的說著:“看來,你也聽說了吧。”
我點了點頭,兀自歎息:“我隻是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以來,你也過得很不如意。”
他輕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其實我也一樣。”我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雖然你說過,對我的過去不感興趣,但是你不知道吧,就在那一年,我遇見你不久之後,就被人販子帶離了原來居住的那個城市……正如你猜想到的那樣,你那次在資料單上看到的開著小吃店的婦人,並不是我的親媽媽。”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他淡淡地問我。
“林江茶……”我望著他清澈的眼,開誠布公:“我們不要再互相猜疑疏遠了,這麼多年以來,到底是什麼原因,會將你變成‘這樣’?”
“你所謂的‘這樣’,是什麼樣子?”
“忘記過去,也不期許未來,作為一個不良少年,違反學校紀律,受到處分,混日子。”我一字一頓,就像是要把這些字一個個刺到他的心裏去。
他回過頭蹬了我一眼,卻依舊是輕描淡寫的口氣:“不要總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這些和你有關係嗎?”
還是這般能激怒我的語調,我深深吸了口氣按捺住火氣,冷眼看著他:“林江茶,你不是對別人的往事沒興趣,你隻是不敢正視過去罷了,你是因為什麼痛苦往事才變成這樣的?你經曆過的那些,跟我相比的話到底算什麼?或者……你是因為那個女孩--路姝桐?”
唯有在提到這個名字時,他才會有幾分不一樣的反應。
他的呼吸幾乎就在那一瞬間急促了起來,轉過身來恨恨地瞪著我:“白淩然,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別人的往事一直挖掘不休,真的很煩,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姝桐的名字。”
“果然是因為她麼?”我冷笑一聲:“就是因為她,讓你變得頹廢不堪,得過且過?甚至連過去都不想回憶?”
“白淩然!”他衝動的上前,一把捏住我曾經受傷的胳膊。
“我想要知道!”我倔強的同他對視,從他的眼瞳之中,我看見了神情近乎無所畏懼的我自己。
清涼的風穿過我們之間,周圍一時寂靜,過了許久,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手:
“要將姝桐的事告訴你也無所謂……我要讓你知道,我並不是那個你印象中失憶了的故人,你要找的人是誰,跟我永遠都沒有關係。”
僅僅是一個激將法,卻意外地有效。我沉默的咬緊了唇,聽著他以平淡如水的口氣,開始敘述著有關姝桐的往事。
“我不知道你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了多少,路姝桐……她是我小時候的鄰居,也是我的青梅竹馬……”
他忽然回頭,怔怔的看著我,神色有幾分惘然,過了一會兒,卻還是自嘲的笑了笑:“你眉梢眼底,和她有幾分相似的痕跡,都是丹鳳眼,小的時候,總會有人誇她長得很好看,她也很為此自豪,還常常會對我許諾,她一定要長成漂亮的小姑娘。”
或許終究是由於這份相似,他才會短暫的對我敞開心扉。
“她喜歡你?”我想起莫沫口中的話,有些猶豫地說著。
“是啊。”他悵然的低下了頭:“她在小的時候就很黏人,也常常開著長大後要嫁給我的玩笑,她喜歡我,我早就知道,隻是一直以來都把她當成小妹妹,從來都未曾正經的回應過,可是她就是能把她喜歡我這件事,弄得幾乎全世界都知道。”
風開始大了起來,就像是要激烈的掃空一切突兀而出的情感,風中可以聽到林江茶的聲音,清冷地敘述著如薄冰般寒冷遙遠的記憶。
他從自己的衣袋裏,緩緩地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掛飾。
我這才注意到,拿在手中的那枚掛飾,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晶瑩剔透的瓶體裏裝著藍色的、仿佛還泛著淡淡流光的沙子。
“這瓶許願砂是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本來打算等她生日時,好好還給她一個禮物,可禮物卻永遠送不出去了。”
我想起林江茶咬著牙說出:“姝桐已經死了”時悲傷的眉眼,心不由得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