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實在是世相的準確描寫。三國期間,袁紹實力最強,稱得上是霸主之勢,曹操漸漸壯大起來,當然不買賬,於是,這兩個人明擺著要決一勝負。
在這個世界上,兩強相遇,彬彬有禮地和平共處,大概是不可能的。暫時的握手言歡,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例,但最後,總是要攤牌,要分個高低上下,總是這兩強中的一個要降服於另一個,這才相安無事。中外古今的一切紛擾,大則國家間的戰爭,小則人與人的矛盾,無不是由於這種降服與不甘降服的鬥爭而產生的。在利害麵前,絕對意義的朋友,簡直是鳳毛麟角,都得根據自身的得失,來決定友情的深淺。所以,曹操和袁紹,雖然早年還算誌同道合,但後來各霸一方,勢均力敵之後,誰把誰吃掉,便是這兩個人連做夢都放不下的事情了。
《三國誌》對袁紹的評價是:“有姿貌威容,能折節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與交焉。”“當是時,豪俠多附紹,皆思為之報,州群蜂起,莫不假其名。”“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因此在家族地位,政治聲望,個人魅力,民情輿論上也比曹操有號召力。正因為如此,袁紹知道曹操是個梟雄,不過,並不太把他放在心上。曹操雖然看不上袁紹,了解他並非宣傳的那樣了不得,實際是很凡庸的。但對他的實力,心底裏是有點怵怯的。
這時的誰怕誰,是從實力考慮的。
在群雄互鬥、征戰不已的格局中,曹操說過:“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奈何?”從隻占六分之一的弱勢出發,他可以對劉備、呂布、袁術、孫策、劉表等,不那麼在意,但對袁紹,他不敢不認真對待。所以,他在許都立下腳來,第一件事,就是拉攏袁紹,用獻帝的名義,封官許爵,趕緊封了一個太尉的職銜給袁紹。袁紹偏不領這份情,拒絕接受,擺著架子。曹操隻好把大將軍的位置讓給他,以求暫時妥協。
兩強相峙,各不相讓,操、紹決戰,勢不可免。
曹操以七萬兵力和袁紹的七十萬大軍對陣,是曆史上一次有名的以少攻多,以弱擊強的戰役。官渡一戰,對曹操來講,至關重要。秦、漢之際,得中原就等於得天下,要得天下,必先取中原。袁紹不除,中原不穩定地掌握在曹操手中,就是他一個永遠的心腹之患。而且,袁紹在實力上占壓倒優勢,你不把他吃掉,他就會把你吃掉,這是早晚的事。所以,曹操進軍洛陽,遷都許昌以後,一方麵授官安撫這個勁敵,一方麵除呂布,逐劉備,拒袁術,撫孫策,掃清周圍,也是在為徹底消滅袁紹作準備。
麵對強大敵人,曹營內部上上下下的心理壓力很大,有的人私下與袁紹方麵輸誠納款,有的人則散播失敗情緒。對於作為統帥的曹操來講,以弱勝強,以寡敵眾,能不能打贏這場仗,也是充滿疑慮的。他說過:“袁紹據河北,兵勢疆盛,孤自度勢,實不敵之,但計投死為國,以義滅身,足垂於後。”所以,在這決戰前夕的誰怕誰,不僅僅是單純的軍事實力問題,進行這樣一場大的戰爭,必須在戰略指導思想上,要做出涵蓋著政治的、經濟的通盤的考慮。不僅打軍事仗,還要打政治仗,是最為關鍵的一步了。
他的謀士郭奉孝的十勝十敗說,其實是在理論上鞏固曹操的心理優勢。而荀文若批駁以孔融為代表的畏袁思想,也從根本上分析了袁紹貌似強大,本質虛弱的真實情況。政治這東西是虛的,但在增強鬥誌,提高士氣,鼓舞人心,勇往直前上,能起到槍炮起不了的作用。
在黎陽相峙,廷津交手以後,曹操便有信心尋找戰機與袁紹攤牌了。
這場戰爭,袁紹所以兵敗如山倒,是敗在精神狀態上。一支沒有思想的軍隊,是打不贏仗的。袁紹的敗,又和他“外寬內忌,好謀無決,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的性格分不開的。兩軍對壘,當然也是雙方統帥才智的較量。一個具有“矜愎自高,短於從善”許多劣質因素的袁紹,不是把田豐關進牢裏,就是把許攸逐出軍營,其他像沮授、審配等人,都是當時最優秀的又忠誠於他的謀士,棄而不用,怎麼敵得過那禮賢下士,深夜裏聽說許攸來降,光著腳跳下床,忙不及地迎接的曹操呢?
從發兵聲討董卓開始,袁紹就未有任何才稟的特殊表現。這和我們後來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許多碌碌之輩,連一句整話都說不下來,由於曆史的誤會,居然竊居人上,屍位素餐,是沒有什麼兩樣的。若能甘於凡庸,無所作為,在他治下的子民,也許是份福。而越是這樣的貨色,越不安生,越要弄出些不得人心的名堂。許多決策的錯誤,包括我們身受體知的,無不可以從這些失敗中,找出個人性格的劣質因素的來源。最後身敗名裂為止,但跟著倒黴的還是老百姓。
陳壽《三國誌·魏書·武帝紀》裏有這樣一段記載:“初,紹與公共起兵,紹問公曰:‘若事不輯,則方麵何所可據?’公曰:‘足下意以為何如?’紹曰:‘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公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禦之,無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