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上從未明確魏延存有反意之說。《三國演義》描寫到新野大撤退時,經襄陽,劉琮不開城門,魏延拔刀,挺身相助,這說明他的勇猛,而且具有正義感。後來關羽攻長沙,他和黃忠同時投降,卻因諸葛亮視他腦後有反骨,終必叛變,而差點將他殺了。
這當然是小說家的演義,也是對他後來行徑的一個照應。
諸葛亮死後,他還真是反了。燒絕棧道,引兵攔路,其實,不過是領導人死後權力再分配的矛盾,引發起的一場內亂而已。曆史通常都是這樣來評斷人物的,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魏延敗了,就把他綁在恥辱柱上了。因為楊儀手中握有深恨魏延的諸葛亮的密囑,加之蔣琬、費禕這班文官們的支持,他們害怕魏延成事以後,必左右國家,而使他們的日子不好過。另外像馬岱、薑維這些絕非魏延對手的武將們,也不願看到魏延爬到他們頭上,於是,幾股勢力的合流,很自然地將魏延逼到非反不可的程度,就成了萬古不恥的叛亂分子。若是魏延兵變成功了,那麼被寫進叛逆傳裏的,必是楊儀無疑。
因為諸葛亮信任並授以錦囊妙計的楊儀,倒確是有過投魏的打算。《三國誌》載他而後說過的一段話:“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複及。”他因這句話,被費禕密報了,也削職為民。於是魏延和楊儀兩敗俱傷,而蔣琬、費禕這幫才質平平的人,得以安安穩穩的當官。
在中國曆代的政權機構中,這種庸人集團常常立於不敗的統治地位,雖正經的治國本領不大,但在搞動作,除勁敵,確保自身安全,卻是很在行的。而他們所以能存在,並維持國家機器運作,就因為最高統治者,也是凡庸之輩的緣故,這也是所謂的武大郎效應了。
因此,如果認為魏延要是真懷一份反心的話,完全可以仿效夏侯霸,舉軍投降,這正是司馬懿求之不得的。而這對他並非難事,襄陽他倒戈過,長沙他獻城過,他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正如《三國誌》稱:“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還者,但欲除殺儀等。”說實在的,如非諸葛亮的特別反對,論軍功,論武藝,論他曾與趙、馬、黃齊名過的身份,論他曾被劉備重用為漢中太守的地位,是理所當然地接替諸葛亮領導北伐的人選。
孔明一生,從公元207年隆中決策,到公元234年死於五丈原,長達27年間主持國政,竟沒有發現一個值得信任的接班人,眼高如此,挑剔如此,也是夠悲哀的。
這位偉大的軍師,直到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遍觀諸將,無人可授”,但心目中念念不忘的敵對分子,倒有一個在眼前。正是他的這份狹隘、猜疑之心和有意識的搬弄是非,埋伏下他一死之後,立刻出現的楊儀和魏延的火並場麵,本來很弱的蜀國,於是更弱了。所以,李卓吾先生說:“大凡人之相與,決不可先有成心。如孔明之待魏延,一團成心,惟恐其不反,處處防之,著著算之,略不念其有功於我也。即是子午穀之失,實是孔明不能服魏延之心,故時有怨言。孔明當付之無聞可也,何相銜一至此哉?予至此實憐魏延,反為丞相不滿也。”這不能不說是諸葛亮嫉才的結果。
諸葛亮實在太忌畏他了,六出祁山的失敗,更證明了魏延的子午穀逕取兩京的戰略計劃之否定,不作任何考慮,便胎死腹中,是沒有道理的。據《三國誌通俗演義》,諸葛亮本意是要連魏延,一並燒死在上方穀裏的,所以評這本書的李卓吾先生大發牢騷。“孔明非王道中人,勿論其他,即謀害魏延一事,豈正人所為?如魏延有罪,不妨明正其罪,何與司馬父子一等視之也?……若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八個字,乃孔明羞慚無聊之語耳。”此書原有魏延發現身陷穀中難以逃脫,仰天長歎“吾命休矣”之句,被毛宗崗父子整理時刪去,大概也是覺得諸葛亮借如此手段消滅政敵,實在是很卑劣的了。
所以,諸葛亮怕自己死後,魏延舊話重提,更怕他萬一成功,這是他最害怕的,所以才采取這些措施。這也是中國曆朝曆代不怎麼樣的帝王將相的老手法,生前不讓人非議,死後也不讓人非議,所以,就想盡一切方法,先封住這些非議人的嘴巴。而讓人閉嘴的最佳之計,就是劃入另冊。
魏延之亂,純係諸葛亮所致,這大概接近曆史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