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用很平靜,但有點壓抑的聲音說道:“同學們,告訴大家一個不好的消息。”她停頓了一下,下麵反而更加安靜了,大概是她這種難得見到的表情發揮了作用,大家隻是靜靜地等她揭曉,到底會帶來什麼壞消息。
“梵哲生病住院了。”還是那種平靜,但有點壓抑的聲音。
大家這才注意到梵哲的座位的確空著,稍稍感到有點意外。一般來說,梵哲從來不會很早到校,但也絕少遲到,往往是在早自修鈴聲響起的當口,匆匆地衝進教室,然後,懶散地摸出書本,書本中總會挾著一疊白紙,趁早自修的時間,在白紙上塗塗畫畫,一般是為他五花八門的設計構思草圖。像今天這樣,過了鈴聲有一會了還不見他的蹤影,確實是絕少發生的。
顯然,藍夢兒的話不是空穴來風,但梵哲會得什麼病而需要藍夢兒用這種令人奇怪的表情說話呢?昨晚看球賽的時候不是還通過電話,他好好地在設計公司一邊聽球賽一邊工作嗎?怎麼突然一下子又住院了呢?
下麵立刻傳來一陣交頭接耳聲。藍夢兒繼續用她平穩得有點怪怪的聲音說道:“我也是剛剛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昨晚半夜時分,梵哲的眼睛突然失明,是被急診送進醫院的。現在的初步診斷結果是‘視神經萎縮症’,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毛病。醫生說,弄得不好,他的眼睛會永久失明的。”
永久失明?大家被藍夢兒的最後一句話嚇了一跳,但很快就相信了她的說法,因為,她的表情已經足以說明她並不是在嚇唬大家。
這下,教室裏立即又嘈雜起來,但已經與足球無關,大家的心一下子被梵哲的命運拎了過去。
“這怎麼可以呢?沒有了眼睛,‘當代梵高’的一輩子不就完了嗎?這不是梵哥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中國將失去一位偉大藝術家的大問題。”大嘴妹情緒激動,說出來的話雖有些聳人聽聞,看得出來,卻是出自她內心的。
“怎麼會這樣?昨天還是好好的,昨晚那場球賽我真不應該去看,陪著他就好了。”烏豆兒皺著眉頭,捶胸頓足的樣子,“要是真的瞎了,那該怎麼辦,梵哥非瘋了不可。”
畢羅天感到很震驚,他感覺自己有點無所適從,就好像突然失去了地心引力,雖然沒有了約束,可以為所欲為了,但也因此變得失去目標,反而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意識到,梵哲雖是自己最強有力的對手,自己甚至對他產生了敵意,但正因為如此,他同時又是自己最重要的夥伴,要是真的沒有了他,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會變得索然無味。一種英雄惜英雄的心情由然而生。
所以,他的意識中剛剛閃過一絲對梵哲失明的快意,馬上就為自己出現這種可恥的念頭而愧疚,接踵而來的,是莫名的空虛和難過,他甚至為自己對梵哲的心存敵意而產生深深的悔意。
蘇紫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她怔怔地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哪裏,眼裏噙滿了淚水,腦子一片空白。稍稍緩過一點神來之後,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禁不住臉上一陣發熱,好在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變化。
她趕緊悄悄地抹了一把眼眶裏正要湧出來的淚水,但心裏酸酸澀澀的滋味卻並沒有隨淚水一塊抹去。她心裏暗暗嘀咕著,上帝為什麼如此不公,怎麼會讓這種可怕的病降臨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還會好嗎?不會好的話怎麼辦?我還能為他做點什麼?他會接受我的幫助嗎?
想到這兒,她又覺得自己的念頭有點古怪,輕輕地搖搖頭,好像要否定自己的想法,可是,這些念頭卻怎麼也揮之不去,相反,心裏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她隻好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努力不讓眼淚再湧出來。
“現在梵哲的心情很壞,正是需要大家幫助的時候,”藍夢兒繼續平穩地說著,好像隻是在敘述一件普普通通的平常事,但對她來說,這種敘述方式反而很不正常,所以,雖然她並沒有像慣常那樣遇到嘈雜而升高語調,但同學們反而都自覺地停止議論,聽她講話。
“我們要在兩個方麵盡好同學的情誼。一是幫助他盡快穩定情緒,醫生說了,他的情緒越壞,就越不利於恢複,而我們同學在這方麵是最可能幫助他的。二是他的醫療費問題,這種毛病的醫療費會很貴,而梵哲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所以,大家可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給予他一定的幫助,這不僅僅是一個經濟上的援助,也是讓他感受到我們大家對他的關心和愛意。”
教室裏出奇地安靜,好像還在等藍夢兒繼續說下去。藍夢兒停頓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似的,說道:“噢,醫生說了,這種毛病是長期用眼過度疲勞所致,所以,同學們要引以為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哪,你們還年輕,注意不要過度揮霍自己的身體。”這最後幾句話,引來了下麵一點嬉笑聲,使剛才過分嚴肅的空氣得到了一點緩和。
藍夢兒自己也意識到了,剛才那樣的話從自己這樣一個年輕的MM教師口裏出來是有點怪怪的,所以,也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