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眼淚
文/仲利民
父親是一位堅強而倔強的人，再大的苦難都不能讓他折腰。在眾人麵前，他是一位剛強而沉穩的男子，而唯有我了解他內心柔弱的一麵，因為我親曆了他兩次淚流滿麵的情景。
第一次，父親在奶奶麵前流了淚。那時候，我們還小，奶奶已有七十多歲了，大伯要求奶奶由他家和我家輪流贍養，父親沒說啥就同意了。那時大伯在村裏當幹部，家境富足，而我家卻很貧窮，連油鹽錢都是用雞蛋去換的。
但是，每次輪到奶奶要到我家來生活的那月，父親就讓母親把雞蛋攢起來煮給奶奶吃，而不再拿去賣。有一次，看到奶奶把煮熟的雞蛋扒去外殼，露出白嫩嫩的蛋白，我那饞饞的目光便盯在奶奶手上再也轉不過去了。奶奶見我傻愣愣地盯著她手上的雞蛋，就輕聲地喚我：“孩子，你過來。”我怯怯地朝裏屋望了一眼，見父親忙事去了，便偷偷地倚在奶奶的懷裏和奶奶一起分享那人間至美的食物。說真的，已有很長時間沒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了，雪白細膩的蛋白在我口中嚼來嚼去都舍不得咽下去。就在我閉目細細品嚐美味的時候，一記響亮的耳光把我驚醒，我臉上火辣辣地痛。不知何時，父親已來到我身邊，看到父親怒不可遏的樣子，我忘了痛，怯怯地站在一邊不言語。
見到父親發怒的樣子，奶奶也生氣了：“他還是個孩子，你怎麼舍得下狠心去打他？”
“媽，我是、我是怕他把您那份吃了啊！”父親在奶奶麵前依然是孩子似的，“我們最大的能力就隻能讓您吃這個了。”“我知道。”奶奶說，“這個雞蛋在你們家就是最好的東西了，你們一家把最好的東西省下來給我吃。在你哥家我也吃這個，但在他家雞蛋卻是最普通的東西。”奶奶說完，把我摟進懷裏。隻見父親呆呆地立在那兒，淚水就流了下來：“媽，我沒有能力讓你吃上更好的東西。”奶奶笑著對父親說：“娃兒，你讓我吃到了世間最美味的東西——兒女最大的孝心。”聽完奶奶的話，父親已是淚流滿麵。後來，奶奶是在父親的懷中幸福地離去的。
父親流的第二次淚水是在我棄學外出打工時。我和二弟同時考入縣中學讀書，成績都很優秀。後來，父親承受不起越來越多的學費，想讓二弟退學好供我繼續讀書。我知道後說什麼也不同意，“二弟比我小，要有一個人不念的話就讓我不念吧。我可以出去打工掙錢了。”當我做出決定以後，父親看著我竟默默地流下了淚水，我知道那是父親無奈與疼愛的淚水。
送我上車時，父親悄悄地塞給我20元錢，我沒接。我知道，家裏有這20元錢就可以將就著過一個月了，而我外出時已經與接收單位說好由他們免費提供食宿。父親見我執意不接他遞過來的錢，便怔怔地愣在那兒，過了好一會兒才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去車站對麵的售貨亭買了幾隻蘋果塞進我的行李包，然後又轉過身輕輕地擦去臉上的淚水。
在外摸爬滾打了數年後，我也漸漸過得好了起來，二弟也考上了滿意的大學。後來，每當我們無意中提到輟學那件事，父親就會自責起來。我便安慰父親，告訴他自己現在並不比上過大學的人差，父親這才覺得好過一些。
父親是一位剛強的人。他的兩次落淚，一次是因為不能讓長輩吃上更好的食物而產生的愧疚；另一次是因為不能為孩子創造受教育的條件而產生的傷感。父親的淚水是因為不能給別人帶來幸福而流，他從沒想過自己。父親的兩次淚水讓我看到了他的偉大與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