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街的草莓都在哭泣
文/潘 炫
上大學時，她坐在他前麵。她像一朵美妙絕倫的山茶，言語之中，流露出一股笑傲於阡陌山林的冷豔。而他總是沉默寡言，雖與她咫尺之隔，卻找不到什麼話題與她搭訕。
她倒是常常與他開一些不俗不雅的玩笑，每每此時，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候。這樣，他們無憂無慮，輕鬆愉快地度過了大一的時光。
那天下午隻有一節課，由於晚上係裏舉辦舞會，所以一下課，大多數女生都忙著往宿舍趕，準備她們的舞裝。
她便回過頭，眨著謎一般的眼睛，狡黠地問他：“有沒有舞伴呀？”他麵帶羞色，卻第一次大膽地說：“請你當我的舞伴好嗎？”這樣一問，她倒顯得手足無措，但又極力掩飾，“可以啊，不過，想請我做舞伴不是那麼容易的……”她頓了頓，又說，“除非在舞會開始前，你給我去買一盒草莓。”說完這些話，她就閃出了教室，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晚飯的時候，天有些陰了，轉而細雨霏霏。春天的雨多少有些浸入骨髓的寒意。
6點30分，在一曲輕盈的薩克斯曲中，舞會開始了。她和高她一個年級的男生緩緩步入舞池。那個男生對她傾慕已久，而且才貌雙全，不失為一個男友的人選。但她總是若即若離，因為她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一份前世今生的緣在某個時刻會將她和另一顆心緊緊牽扯在一起。
她一連和那個英俊的大男生跳了三曲。她覺得有些累了，便坐到舞池一角。他不乏幽默地與她聊著天，她有些心不在焉。
又一曲快三響起，她已被那雙手牽到了舞池。突然不經意地一抬頭，她看見他手裏正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頭發濕濕的，一縷一縷地貼在額前。
有一絲濕漉漉的感動慢慢濡染上她的雙眼……她甩開舞伴，走向他。他憨憨地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說：“對不起，我來晚了，可草莓我買來了。”
她便用小拳頭輕輕地捶他，有些嬌嗔地說：“怎麼這麼認真。”一句原來有口無心的戲言卻讓他冒著雨走了十幾個商場轉了大半個城市，她感覺有一種不能言語的幸福爬上她的心頭。
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幾個大而晶瑩的草莓，嬌豔欲滴，像一顆顆紅紅的、跳動的心。她笑著對他說：“我最喜歡吃草莓了。”接著，就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他傻傻地站在一邊幸福地笑。
從那以後，他們相處得很默契，彼此之間也多了一份親切。在有草莓的季節裏，她的書桌裏總是隔三差五地出現一盒又大又紅的草莓。
她偶爾也請他去吃飯，當然更多的是請他跳舞，他們的友情如行雲流水。
草長鶯飛，四年苦短。春節過後，忙著寫畢業論文，忙著找工作。她理所當然地留在了這座城市裏，因為她的父親是這座城市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他，則整日恍恍惚惚，與她的交往也少了許多。她每次問他何去何從，他總是閃爍其詞，眼神裏遊動著一絲不可名狀的水汽。
那個月色溶溶的晚上，他把她從宿舍叫了下來。他手裏又拿著一盒草莓，久久地凝望著她的臉。她感覺到他想對自己說點什麼，心便怦怦直跳，紅雲染上羞澀的臉頰。
可最後，他什麼也沒說，隻告訴她明天他要回家鄉的小鎮實習了。她用兩隻手托著那盒草莓，有些沉重地說：“我明天送你。”他沒有推辭，點點頭就消失在一片婆娑的樹影裏。
第二天，當她站在站台上悵然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時，她哭了，兩行淚，一直垂到胸前。
然後是參加工作，忙忙碌碌，再也沒人給她送草莓了，從此每個春天都是那麼寂寞與饑渴。
她再也沒有吃過一次草莓。有時，她就想，那樣的季節，他們是不是疏忽了什麼，錯過了什麼？
她再上街，街道上的草莓仍然鮮豔欲滴，像一顆顆跳動的心，流出汁來。
她不敢多看一眼，她覺得那是一種紅色的淚液……因為5歲的愛情盈滿了人之初的善良、互愛、感恩、童真和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