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名農人邁步踏上了北上之路,剩餘的人們皆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回到了家中。
民變雖然解除,可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賈誼的內心格外的沉重。如今背本趨末的局麵愈演愈烈,並非隻有小小的新城縣一處,光河南郡內便有大小幾十個縣發生了這種情況。自三皇五帝至今皆是士農工商,農為本,商為末,可百姓們紛紛扔掉農具躋身商賈之列的潮流卻從未斷息過,尤以春秋戰國以來更是出現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局麵,可那是戰火連天的時代,國家的存亡尚是朝而起,暮而滅,土地互相兼並,百姓們甘願背本趨末,這無可厚非,可如今戰亂已定,漢國已建國三十餘年了,農人們卻連根本的溫飽尚不能解決。衣食足而知榮辱,衣食不足而知榮辱者,從古至今,未嚐聞也。
就在賈誼沉思之際,隻聽一旁的縣尉高聲說道:“新城縣尉拜見郡守!”賈誼聞聲看去,隻見吳軻與都尉二人已率領著一幹郡兵快馬來至了麵前,吳軻翻身下馬,環顧了一番四周說道:“百姓們呢?”
賈誼忙快步上前拱手說道:“屬下已將大部農人解勸了回去,有大概百人甘願棄農從商,屬下放他們離去了,請大人恕罪。”
吳軻緩緩點了點頭道:“沒有傷到百姓們吧?”
縣尉忙上前說道:“末將未敢動兵。”
“這就好。”吳軻上前拉住賈誼道:“今日新城縣的事暫時平息了,可農人們背本趨末的勢頭卻壓不住啊。此事重大,賈誼啊,你我當回郡府之後好好計議一番啊。”
河南郡守府中。
書房之中隻有郡守吳軻與賈誼兩個人。吳軻將曆年關於人口流失,背本趨末的公文放至案前歎道:“前幾年全郡大小各縣皆發生過今日之事,地方官員不知好言教化,反以刀兵相威脅,以致激起了民變,最大的一次傷者數百人啊。”
賈誼緩緩點了點頭道:“背本趨末,食者甚多,是天下之大殘也。淫奢之風,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
“造成這種情況,賦稅隻是其一,決不是根本原因。”吳軻看向賈誼說道:“此事看似事小,實則重大,幹係國家命脈,正如你所說,天下吃糧的太多,可產糧的實在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一旦發生戰亂,沒有糧草,再多的銀錢又有什麼用。”
賈誼拱手說道:“大人身為地方長官,任上出現了這種情況,當即刻向朝廷稟報。”
“向上稟報我何嚐不知?”吳軻開口說道:“前幾年我就曾上書報告此事,可那時朝中諸呂弄權,高皇後又身染重症,呂祿呂產等人每日隻想著爭權奪位,我那份奏章一報上去就石沉大海,再沒消息了。”
賈誼忙道:“如今新帝登基,年輕氣盛,大人正可再寫一道奏疏啊。”
“我心中也早有此打算。”吳軻的臉上顯出一絲難堪來:“可是,新君剛剛繼位,尚不知其秉性如何,我貿然一道報災的奏疏呈上去,會不會......”
“大人身為一方郡守,陳說利害乃是本責,怎能如此畏首畏尾?”話說出口後,賈誼方覺失言,忙看向吳軻一拱手道:“屬下失言,大人恕罪。”
“無妨。”吳軻抬頭看向賈誼道:“賈誼啊,你今年多大了?”
“晚輩今年二十一歲了。”
“二十一歲,血氣方剛啊。”吳軻撫了撫自己垂在前胸的胡須看向賈誼道:“你幼時便能通讀荀子之書,少時便熟讀了曆代典籍,後來又以誦詩善文聞名於河南,二十一歲便有如此的才學,不簡單啊。”
賈誼忙跪下向吳軻拱手說道:“學生在鄉野之時便聞聽大人治郡有方,政績卓著,河南百姓皆尊稱大人為吳公,故而才於大人府中做了書吏,為的就是以大人為師。學生的才學不過是紙上談兵之論,實在不敢受大人如此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