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賈所說句句皆是至理,趙佗本就隻是想以兵戈打破漢廷對自己的全麵封鎖,他心裏清楚,南越的勢力決不敢與漢國正麵交戰。見陸賈如此說,趙佗沉吟片刻抬頭說道:“昔年高後之時......”
“高後之時,外戚當權,許多政令並非高後本意。”陸賈看向趙佗說道:“當時高後病重不能親理國事,朝中政令皆是出自呂產呂祿等人之手。如今我皇帝陛下繼位登基,早就有意與大王結成兄弟之邦。”陸賈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說道:“大王,此次與十五年前不同,這次沒有詔書,我皇帝陛下願與大王平等相處,故而為大王親書此信,還望大王不要辜負了我漢廷皇帝的一番苦心啊。”
詔書是自上而下傳達政令,而書信則是兩人平等對話商議。漢國的君王竟與自己這種南邦國君以書信交談,這番誠意著實讓趙佗感到十分驚訝,他忙快步上前親書從陸賈手中接過書信,展開看去,但見頭前所書:
皇帝謹問南越王,甚苦心勞意。朕,高皇帝側室之子,曾奉命北藩於代,道路遙遠,壅蔽樸愚,故而未嚐致書於大王。
開頭這一番言辭極為懇切,使得趙佗不由覺得自己此番圍攻長沙之舉實在太過魯莽,他沒想到這個剛剛繼位的年青天子竟對自己的態度如此謙遜。
趙佗繼續向後看去,隻見信上所書:
前日聞大王發兵於邊,戰禍不止。當此之時,漢國苦之,南越亦苦之。大王雖王霸於天下,又得毫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實不忍也。
朕本欲重定疆界,然吏員皆曰,高祖之時便已分封大王統管南越全境,故朕無法擅改。今朕為帝,大王亦為帝,兩帝並立,大王果真欲反乎?大王當知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大王年事已高,朕願尊大王為兄,願大王除去帝號,兩國交好,永止刀兵。
今特遣大王故友太中大夫陸賈攜信入越,望大王受之。自此之後,願大王聽樂娛憂,已結兄弟之盟。
書信言辭之懇切,字字直擊趙佗的內心,他將書信放下長歎了一聲說道:“沒想到漢廷皇帝竟是如此仁德之人,全信字字在理,興此刀兵,是我等之罪也......”說罷,趙佗將書信交於帳中諸將傳閱,眾將閱後皆是感歎不止。
陸賈看向趙佗說道:“大王,若是陸賈沒有記錯的話,大王的故鄉乃是代國恒山真定縣吧?”
提起家鄉,趙佗不由覺得心中一陣酸楚,他如今已是六十歲的老人了,自當年奉始皇帝之命前來嶺南之後,他割地自立,於亂世之中成就了今日這份王業,人生之願早已知足,可唯有一件憾事,就是自己已三十多年沒有再回家鄉了。
陸賈接著說道:“皇帝陛下知大王祖籍在恒山真定,故而常常派人前去為大王打掃先祖的陵墓,如今兩國交好,大王也可再回家鄉祭拜先人啊。”
再回家鄉?自趙佗自立為帝之時,他便知道自己此生隻怕再也無法回到家鄉了,如今聽陸賈如此說,內心的酸楚再也無法抑製的住,他蒼老的臉頰上流下了熱淚。
“撲”的一聲,趙佗重重跪倒在地上,帳中諸將見狀,慌忙一起跪伏在地。陸賈大驚,忙上前扶起趙佗說道:“大王這是為何?皇帝陛下並未有詔書在此,大王萬萬不必跪拜。”
趙佗跪在地上,熱淚不住的一行又一行劃過臉龐,他口中哽咽著說道:“漢廷皇帝不但言辭懇切,竟還幫我打掃家鄉的祖陵,趙佗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興兵欲與漢國為敵,真羞愧我也!”
陸賈正要開口,隻見中軍司馬再次邁步入帳,見到帳中如此情景,他一時竟愣在那裏。趙佗站起身擦拭了眼淚之後看向中軍司馬說道:“何事啊?”
“啟稟陛下。”中軍司馬忙拱手說道:“大軍早已修整好了,陛下為何還不下令?”
“此番兩國交惡,死傷慘重,皆我之罪也......”趙佗看向中軍司馬說道:“下令,我軍與漢軍一同安葬此次戰事中兩方死傷的將士們,我要親自祭奠他們,我趙佗要親自向他們的亡魂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