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敬聽罷,忙開口說道:“絳侯你可千萬不能沉不住氣啊。咱們老哥幾個什麼風浪沒有見過?勝之不就是酒後殺了個人麼,這又算得上什麼大事?隻要我們幾個聯名上書,就像當初對付那個賈誼一樣,皇帝不能不給咱們幾個麵子的。”“對對對......”一旁的幾個老臣也忙附和:“咱們老哥幾個隻要一條心,天大的事也不足為慮,何況隻是殺了個草民而已。”周勃坐在那裏,低沉著頭,一句話也不說。馮敬看向周勃開口說道:“絳侯為何遲遲不語?”周勃低沉著頭,冷笑了一聲:“諸位想當呂祿呂產,可是當今的皇帝是當初的少帝麼?”一句話說的極為平緩,可卻是不怒自威,馮敬等人一時竟是愣了一下,轉而忙道:“絳侯何意?我等不明白。”“你們掛念的不是犬子或生或死,而是掛念自己在長安苦心經營的這一番帶不走的東西吧?”一語便道破了老臣們心中的鬼胎,馮敬等人極為尷尬,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周勃的話。周勃緩緩站起身,看向馮敬等人道:“諸位和我都是當年戰場上患難與共的兄弟,我周勃在此也勸你們一勸。咱們當年跟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之時,頭上飛的是數不清的箭矢,麵前所過的都是帶著鮮血的刀劍,咱們那時隻盼著一覺醒來的時候腦袋沒有被搬家,隻想著再睜眼的時候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何曾想過會有今日這般錦衣玉食的生活?咱們恰恰都活了下來,都被封了侯爵,過上了這衣食無憂的日子。”周勃歎了口氣道:“可這人性就是如此,永遠也不會滿足於現狀。在泗水亭的時候,想的是能吃飽飯。打仗的時候,想的是能否活命。封了侯爵之後,又想著如何享受。享受的膩了,便想著如何撈更多的錢,更多的權力。錢和權都有了,又想著如何給子孫後代們鋪好道路。”周勃看向馮敬等人道:“當初陳平就勸過我,讓我收斂一些,小心功高震主。若是當時我便聽從,早早帶著兩個兒子回到絳縣,又何來的今日之禍呢?”周勃一番話竟說的如此在情在理,使得馮敬等人萬萬沒有想到,張相如忙開口說道:“可是絳侯,你想過沒有?若是就此回到絳縣,一個小小的縣尉便能管製你啊。”“衣食無憂,已經夠了。”周勃向馮敬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今日話已到此,諸位請打道回府吧。”馮敬等人還想說些什麼,周亞夫忙上前一步再次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諸位叔伯,家父已經將話說的明明白白了,諸位請回去吧。”馮敬等人無奈,隻好拱手告退。出了絳侯府,張相如歎了口氣,喃喃說道:“周勃這個老家夥,方才說的倒真有道理,真不像他能說出來的話。”“有什麼道理?”馮敬回頭看了一眼絳侯府,口中說道:“人老了,膽子小了唄,他想回絳縣,那就讓他回去,我絕對不走。”說罷,馮敬邁步上了自家的軺車,車夫一甩韁繩,軺車轔轔而去。數日之後,未央宮,宣室內。薄昭,張武,張釋之三人聞聽劉恒召見,忙快步趕到宣室,剛一進殿,便看到劉恒坐在案前,看著一份竹簡,笑著說道:“好,好,好!”薄昭張武二人相視一笑,張武看向劉恒拱手笑道:“陛下是得到什麼天大的喜訊了麼?”劉恒笑著抬頭看向張武說道:“的確是一個天大的喜訊。”說著,劉恒將案上的竹簡遞給薄昭,薄昭張武張釋之三人一一看過之後,劉恒笑著說道:“周勃主動提議,拿自己功勳,官職,爵位去為周勝之贖罪,他要開這個列侯歸國的頭了。”張武笑了起來,看向劉恒說道:“周勃一走,陛下便可再下詔,開展列侯歸國,周勃已經先帶了這個頭,看馮敬那些人還能說什麼。”“這正是朕所想的。”劉恒看向張釋之道:“釋之,廷尉府可將周勝之的案子重新審理,就將他放了吧。”張釋之沉下頭片刻,抬起頭道:“陛下,周勝之的案子,廷尉府已經審理明白了。”“朕知道你們早已審理明白了。”劉恒看向他笑道:“但現在周勃想替他的兒子恕罪,你們就將之前的案卷推翻了重審,就判周勝之一個酒後誤殺,免了他的死罪。”“陛下......”張釋之看向劉恒拱手說道:“漢國的刑律中並沒有父親可以拿自己的功勳爵位去為自己的兒子免罪這一條,臣現在是執掌刑律的最高司法官員,恕臣無法這樣做。”“張廷尉。”張武看向張釋之道:“你怎麼就如此死板呢?你這個情況,你應該變通一下啊。你想一想,這列侯歸國如果能順利進行下去,陛下便可再也不用受那些老列侯們的羈絆,便可以騰出手腳來大力開展變法了,還可將遠在長沙的賈誼重新召回長安,這是多大的好事啊。”“張將軍之言,我都明白。”張釋之看向張武說道:“可是,周勝之分明是酒後故意殺人的,依律就該是死刑,若是讓我免掉他的死刑,就這樣不明不白將他開赦了,這是對死者亡靈的不敬,是對死者家眷的不負責任。”張武聽罷,不由急道:“那死的那個人,不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這是廷尉府判定的案子,他的家眷親友們又敢說什麼?給他們家點錢,封住他們的口,不就好了麼?”張釋之看向張武道:“人命關天,若是每個人命案子都按照張將軍這樣說的去辦,那還要律令何用?那是人治,不是法治!”“你怎麼如此死腦筋......”張武正要說話,劉恒忙起身喝止了張武,轉而看向張釋之笑道:“釋之,朕並非要你判他無罪。朕隻是想讓你免去他的死罪,絳侯他當年追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功勳卓著,他的兒子雖犯了殺人的大罪,可也看在他父親為國操勞了一輩子的份上,也可酌情減免嘛。”“陛下,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周勝之已是加冠成年的大人了,酒後故意殺人,律令中該判其死罪,這是決不能更改的。”張釋之看向劉恒拱手說道:“臣念其是酒後一時性起而殺的人,已經酌情減免為隻斬首而不棄市。”張釋之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一份竹簡道:“周勝之的案子經過三次審理,已經定案,今日午時的時候行刑完畢,還未來得及呈報陛下,這是此案的卷宗,臣一並都帶來了,本想今日呈陛下禦覽的。”“什麼!”張武聽罷,臉色大變,他看向張釋之道:“你將周勝之處決了?”張釋之將手中竹簡雙手呈上,沉下頭道:“臣依法辦理而已。”劉恒臉色同樣為之大變,他忙快步上前一把從張釋之的手中抓過竹簡“嘩”地一聲展開看去,口中問道:“你......誰叫你擅作主張,你為何事先不來報朕?”聲音已然在發著顫。張釋之抬起頭道:“陛下,周勝之乃是無官無爵的平民,被殺人者雎子商亦是如此。兩個平民的之間的凶殺案,依律,廷尉府可全權負責,如果陛下不問,是不用報呈陛下的。”“啪”的一聲,劉恒手中的竹簡從手中滑落在地,他的眉頭緊鎖,看向張釋之道:“張廷尉執法何其森嚴也......”說罷,他仰起頭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薄昭此刻忙上前一步開口說道:“陛下,事已至此,該當早作打算,周勃兒子死了,他豈肯善罷甘休呢?”張釋之“撲”的一聲跪下,拱手說道:“陛下既授臣廷尉之職,臣便當盡忠職守。臣今日所判的案子,令陛下與諸位大人難堪,臣願辭去廷尉一職。”劉恒上前扶起張釋之道:“釋之秉公執法,不夾雜絲毫個人情感,這漢國最高執法官員一職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