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犰坐在胡來病床旁的小沙發上,腳邊,是一個小竹簍子,簍子裏套著透明的塑料袋,裏麵清清亮亮的水,水中遊著漂亮的小銀魚。
這種小銀魚出自太湖,西施喜歡吃,後來成了一道蘇州名菜:膾殘魚。
據說胡來喜歡這道菜。別人特意送來的。
不止這些,特意送來的珍奇東西實在太多,都放在隔壁那個病房裏了。這簍子小魚是送來時,見犰犰多留意了一下,就放在了她腳邊。
犰犰把視線又移回病床上的胡來。
他真是個極講究的人呢,光從這些絡繹不絕來探望他的人送的東西來看,均隻講個“精”字,足以看出這位貴公子的無暇品味。
犰犰望著他的側臉,不覺想出了神兒,——
“姑蘇城畔千年木,刻作夫差廟裏神。冠蓋寂寥塵滿室,不知簫鼓樂何人。”
他多像自己年少時最沉迷的吳王夫差。回想夫差生平,少年為太子,姑蘇城下少年遊,衣衫眉眼都是詩;後為大國君侯,名動四野,采蓮徑上風光旖旎,吳王井畔柔情似水——
可是他又大大的不同於夫差。那位精致王侯最後家破國滅,身死東城,還給後人留下個昏聵懦弱形象。而他若掌夫差劍,佩劍在身,一定鋒利無比,上斬佛,下弑妖,端受吾等小民濁物頂禮仰望,遠遠的,遠遠的,——隻得仰望——
不覺,犰犰歎出一口氣,
胡來給她的感覺真正就是這樣“可望而不可即”,
也許,是因為,他是她生平第一次鼓足勇氣去“相親”,卻慘遭“放鴿子”的人,
也許,是因為,她清清楚楚知道,他之所以願意和自己訂婚隻是為了他的媽媽,跟高犰這個人毫無關係,
不刻意,
卻還是叫犰犰有了“怯意”,不敢靠近,隻得仰望,——
別說神經病的神經都是粗的,他們有著極細極敏感的心血,稍被傷害一點,那就是一個疤,裏麵包裹著自卑,膽小,糯糯不前——
“歎什麼氣,他還沒死呢,叫你在這裏長籲短歎,貓哭耗子。”
突然刻薄的一聲兒,
犰犰抬起頭,看見三個軍裝手裏各自拿著東西進來了,說話的,正是龔曉躍。
“曉躍,別這麼說,犰犰心裏也不好過。”一人低低出聲兒,小心放下手裏端著的個什麼東西。
這時,龔曉躍倒沒有回嘴,人默默地放下手裏的一個軍用雙層保溫盒,走到窗邊。
龔曉躍心裏難受啊!
胡來出事,叫他愧疚不已。
因為,那天從亞酒出來,龔曉躍實在抵不過對兄弟的疚,對胡來坦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