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多地方味兒不同,夜店,是脂粉,醫院,是消毒水。
黃東東十分逆天,硬是守著了一個“月黑殺人夜”那樣的“夜深人靜”,把癡心的衙內“引入室”。
東東與荷蘭交頭接耳:“她臉怎麼這麼紅?”
“才睡醒,又做了個春 夢。”
“春 夢?”
“嗯,嘴裏嘟囔,‘哎呀,真是暴斂天物,《牡丹亭》講得就是小姐杜麗娘在花園中做春 夢而死,又因公子柳夢梅的情深而還魂。老外常常看不懂:他們發生了什麼嗎?手都沒拉一下。咳,國人笑言:生死愛 欲,什麼都發生了。——神 交超越x交,東方人的雲雨呀,鬼佬懂什麼——’”
“我真是佩服你!她說的夢話你每個字都記住了?”
“那當然,你不知道這次失憶的她有多神奇——”
交頭接耳的哥兒姐兒確實有些為此時的神經犰犰著迷。
你看她,
雙頰酒紅滋,眼含春含露,嘴兒輕合,側麵看一個嘟嘟蒙蒙寶兒。
就算此刻病床上趴著的傷病男人妖惑的人心顫顫,—— 男人背部受傷,隻能俯趴,頭上纏著白紗布,卻絲毫不影響強悍的魅氣!——集權力與霸氣,雜灑脫與個性,如此一個大妖大禍俯趴著,熟睡。每一份呼吸都是誘 惑。—— 卻,哥兒姐兒依然將全情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內心如鼓的女人,麵容平靜如鼓皮。
希冀滾到鼓手的懷抱之中。鼓手此時卻在沉睡,鼓,愛上了自己的一鼓作氣,和萬分豪邁。也許,還愛上了自己的多情、放 蕩。
高犰一步一步走到床頭,微歪著頭看他,
突然想到李白和波德萊爾對性感的理解真是不同。李白的性感是“一見鍾情”,波德萊爾的性感是“最後一瞥”。
高犰注視著他,仔細分辨他的性感屬於哪一類,最後,實在分不出個界限,兩者兼有吧。
相逢紅塵內,各揖黃金鞭;萬戶垂楊柳,君家阿那邊。
李白的《相逢行》二十個字,都是大白話,卻把一見鍾情的曖昧與美感詮釋得耐人尋味。也許是踏春,肥馬輕裘的富家公子,不免對擦肩而過的誰家小姐動了心思,彬彬有禮地搭訕,那小姐也款款回複,留了個地址,我的家就在那垂楊柳的萬戶間。——這是古典的相遇。
高犰朝床頭又挨近了一步,膝蓋都碰到床邊,頭更歪,看著他更仔細,
同樣是陌生人,波德萊爾帶來了現代都市感的體驗,深入骨髓的美感來自於不可再現,這就是最後一瞥。
“大街在我的周圍震耳欲聾地喧嚷,走過一位穿重孝,顯出嚴峻的哀愁,瘦長苗條的婦女,用一隻美麗的手,搖搖地聊起她那飾著花邊的裙裳,輕捷而高貴,露出宛如雕像的小腿—— —我像狂妄者渾身顫動,暢飲銷 魂的歡樂和那迷人的優美,電光一閃,隨後是黑夜!——用你的一瞥,突然使我如獲重生的,消逝的麗人,難道除了在來生,就不能再見到你?—— —”
高犰輕輕歎口氣,胸中一窒。想著波德萊爾的《黑寡婦》,靈魂都為之顫栗!恰如此刻再仔細端詳他之後,胸 口處深切湧動著的,—— 在交錯而過的那一瞬間,驚魂奪魄,不是占有之愛,發展之愛,而是雷擊之愛。一個人死了,重生,另一個人卻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