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
山勢氣浩蕩,鬼神泣壯烈,如此“不與秦塞通人煙”之所,自是一座豐碑!
荒廟中躺著的這個女人也是一座豐碑,
她的唇有點軟,軟中帶著骨氣。微張。仿若一直渴望著融化,渴望能吻遍青山綠水,就期待著這樣的際遇,能在瞬間一勞永逸實現她的偉大。
她的眼神迷蒙而絢爛,與那磅礴山勢比肩,泛濫出一道道肆意的河流、一排排偶然的溝壑、一隻隻動人的小手、一條條蹣跚的弧線、一麵麵簷頭的風鈴、一寸寸林間的羽毛——
陳牧沒想,一個即將生產的女人能迸發出如此驚心動魄的美態,這是一股力量,一股“凜冽萬古存”的強悍力量!
陳牧很沉著。
火爐,
熱鍋子,
剪子,
藥箱,
一應俱全。
陳牧卷起了袖子,俯身下去摸了摸犰犰已經不知是汗濕還是被雨淋濕的額發,
“你信得過我麼。”
犰犰神情此時有些渙散,疼的,迷茫的,
陳牧單手掌住她的臉頰,重重穩了穩,仿佛要喚起她全心全意的鬥誌。
“高犰,你信得過我麼!”
全神貫注看著她,看進她的眼神深處!——堅定,執著。
他眼中的執念到底是什麼?犰犰很想看清,可惜此刻她顧不得其它,唯一,她要她的孩子平安降生!
犰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靈芝。”
陳牧笑了,
這是犰犰見過他臉上最摯熱的笑容了。
陳牧把那隻她親手挖出來的靈芝放進她手裏,犰犰緊緊抓住,抓住——
餘下,
就有如那煉獄,
又有如那天堂,
高犰在生與死中嘶吼,痛哭,
淚與血,
堅強與執念,
交織著傾注到一雙生命的初生途中,
一聲啼哭,
再一聲啼哭,
一雙小兒憑著“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的浩然氣魄,降生人間!
筋疲力盡的犰犰此時已宛如水做的人兒,
發浸在汗水裏,
身體,凝脂一般的柔,無骨攤在一汪似紅非紅的前世今生中——
陳牧指尖還滴著血,
把一雙血淋淋皺巴巴又亂抓抓的幼子第一時間傾身抱到了她的身側,
犰犰虛脫般卻依然婉約張開了笑容,這是朵世上任何豔美事物都戰勝不了的笑容!——一個母親的滿足之享。一生若此,死而不憾。
兩個小東西眼睛粘著,卻小胳膊小腿特別結實,他們的小手指勾著了媽媽的頭發,身上帶著媽媽的血水,媽媽的氣味,——
犰犰說不得話兒,輕抬手指了指,
陳牧抬身勾著手從床頭的小木櫃裏拿出來一對小木牌,用佛經封麵一樣的薄絲緞穿著做環,木牌上麵刻著,一個“吉祥”,一個“如意”。
陳牧給先出來的小兒子右腳脖子上框了個“吉祥”,又給後出來的小兒子左腳脖子上框了個“如意”。
這是犰犰早就想好了的,取名“吉祥,如意”,一覽無餘的大喜大慶!
吉祥如意一上牌兒,就像那車上好了牌照可以自由上路了,二犰就放心了,稱心了,舒心了,英雄的母親終於再也使不得半點精力,閉眼睡去,酣然入夢——
這是一場心魔,
這是一場夢。
屋裏還飄蕩著犰犰身上的血水腥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