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遠說:“四百元。”
“什麼?”張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就這麼一點。”
楊誌遠點頭,說:“現金就四百元。楊家坳這些年盡管對周邊鄉村的鄉親們多有幫助,但鄉親們的日子都不算太富裕,這次村裏定了規矩,但凡鄉親前來吊唁老先生,隻受心意,不收財物。當然鄉下有送鞭炮、祭幛的習俗,這些東西,鄉親們既然帶來了,不可能讓鄉親們帶回去,不吉利,這些東西如果折算成財物,隻怕也有些金額,具體多少我還真不知道。”
張博搖搖頭,知道鞭炮和祭幛這種東西收了也就收了,怎麼算,算不清楚,他聽楊誌遠這麼一說,心裏不免鬆了口氣,如此一來,所謂的借機斂財一說,也就不成立了,唯有大操大辦違紀這一條楊誌遠隻怕躲不過。張博說:“誌遠,我就納了悶啦,你現在也不是剛參加工作的愣頭小年輕,該知道事情的輕重,你一個縣委書記不為錢財,如此大張旗鼓地為父親辦喪事,為了是哪般?”
楊誌遠說:“為了情,親情、恩情。”
楊誌遠一聽張博說‘父親’的喪事,就知道張博對楊石叔這事情還是不太了解。這也可以理解,自己高中喪父之事是自己心中的隱痛,他從不對外人提起,楊家坳的鄉親們知道,工作中的朋友同事卻未必清楚,一旦有人問起自己的父親,楊誌遠都是一語帶過,別人自然也就不再追問。自己早年喪父這事,除了檔案裏有記載,省裏知道這事的也就周至誠、付國良和範曉寧,即便是朱明華、王文舉、羅亮也是知之不多。楊石叔去世,朱明華他們之所以親自上門吊唁或者派人前來祭奠,應該都是從某個特殊的小範圍小渠道知道的,再一看他楊誌遠對楊石的喪事如此看重,七拐八拐自然就知道了這其中的緣由,這才有所動作。按說會有人知道張博和他楊誌遠關係不錯,他楊誌遠給楊石叔大辦喪事,會有人給張博帶個話,張博一旦得到消息,自然就知道楊石隻是他的堂叔,不是他楊誌遠的父親。但張博知之甚少,原因無外乎一個,其是省紀委書記,位置特殊,知道之人既不想給他楊誌遠帶來麻煩,也不想張博左右為難,幹脆裝傻,對張博不露隻字片語。張博自然蒙在鼓裏。
楊誌遠也不挑明,以他的經驗,楊誌遠知道,肯定會有另一路人馬上了楊家坳,楊石不是他父親,隻是他堂叔的事情,明天肯定會有人向張博彙報,因為這個與事情的定性有關。這應該可以讓他楊誌遠罪減一等,可這事情他又不想自己親口予以否認,在他心裏楊石叔不是父親勝似父親,向張博解釋說楊石叔不是自己的父親,隻是堂叔,心裏那道坎他楊誌遠怎麼都過不去,楊誌遠隻能順其自然了,組織上了解清楚了,於己有利,沒了解清楚,自己也就認了,此事不容自己反駁。
楊誌遠說:“張書記,自古就有忠孝不能兩全一說,在這個難題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楊誌遠忠於黨忠於國家,但我同時又是一個重孝之人,如果在兩者之間讓我來選擇,實不相瞞,我首先會選擇盡孝,一個人如果連起碼的孝心都沒有,那又豈能指望他能盡忠。我知道我楊誌遠觸犯了紀律,違背了組織原則,給社會帶來了不良的影響,組織上怎麼處理我都行,我都無條件服從。但是有一點,我想請組織上加以考慮,那就是我剛到社港不足一年,諸多事情還隻是剛剛起步,剛剛有了頭緒,我希望組織上能讓我繼續留在社港。”
張博無語。
楊誌遠說:“再給我二三年的時間,我有信心讓社港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博笑:“誌遠,你總是這般信心滿懷,激情飛揚,這麼多年,沒有一絲的變化。”
楊誌遠笑,說:“我這人啊,就這樣了,變不了啦。”
“挺好!”張博笑了笑,最後問了楊誌遠一個問題:“誌遠,那四百元禮金是誰送的?”
楊誌遠笑,說:“張書記,這好像無關緊要吧。”
張博也笑了,說:“我隻是有些好奇,你楊誌遠什麼禮金都沒收,為何偏偏就收了四百元。”
楊誌遠說:“還是那個字‘情’!人這一輩子無非就是活在一個‘情’字裏麵,親情、友情、愛情,人生如果沒有了這些就失去了真正的意義,小說沒有了這些就少了本色的東西。”
楊誌遠收的這四百元禮金,一個是朱明華省長的,還有一個是張順涵托蔣海燕帶來的,每人二百,不是人家送不起重禮,而且像他們這種到了一定級別的領導幹部,都明白楊誌遠這樣大操大辦,肯定會給其招來麻煩,送個小禮聊表心意,多了反而是個累贅。張順涵與本省沒有瓜葛,楊誌遠倒也沒藏著,直接就告訴了張博,朱明華也送了禮金,楊誌遠自然不會說,說既然無關痛癢,那他就得保密。張博一聽就知道,此人肯定為省內某位重要官員,楊誌遠不方便說。張博是紀委書記,心裏不免猜想連連,此人為誰呢?朱明華?付國良?還是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