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說他想再聽聽我唱那首《妹妹思哥把家還》。我不唱。連長問我為什麼?我說等你明天從戰場回來了,我一定唱給你聽。
連長什麼都沒說,向我敬了一個軍禮,走了。我有些後悔,我是不是該唱歌給他聽?
1938年4月3日
這一天,我接連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姐姐和連長。
姐姐在救治傷兵的時候,一發炮彈打了下來,姐姐就這麼走了,什麼都找不到。姐姐走的時候我不在她的身邊,姐姐,我想你,你為什麼要扔下我不管。
連長是晚上被抬下來的,滿身是血,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連長已經不行了。我握著他的手,一遍一遍唱《妹妹思哥把家還》,這一天,我的眼淚都快流幹了。姐姐啊,連長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就舍得這麼狠心把我拋下。
4月18日
台兒莊戰役於7日結束,我受傷了。部隊撤離,我被安置在老鄉家裏。我好冷,我好寂寞,爹爹媽媽哥哥,我想你們,我想回家。媽媽,抱歉,我和姐姐失約了,我們都回不來了。
4月20日
好冷!好痛!我要死了嗎?姐姐,連長,我來和你們見麵了,我想我應該不會孤單。
整個日記有近百篇,有的長有的短,最後幾天的日記,歪歪斜斜,無力。有些字被拉得很長,連1938年都省略了,看來先烈是強忍著痛和寂寞在寫,部隊撤離了,戰友們都離開了,一個人留在了鄉野的房東家裏,沒有親人,也沒有戰友,那種無奈和蒼白,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都說,是多麼地痛苦,心靈的寂寞隻怕比身上的傷更痛。
這一夜,楊誌遠坐在合泰賓館房間的辦公桌上,讀著先烈的日記,忍不住熱淚盈眶,淚流滿麵。
那一夜的楊誌遠,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徹夜未眠,一臉是淚。
在此之前,楊誌遠已經電話通知了《會通日報》的主編,明天的頭版,與迎接先烈回家無關的新聞都撤下。主編一聽,就知道楊誌遠這是有更重要的稿件需要安排。
楊誌遠含著熱淚,將劉梅梅先烈1月12日;3月13日、20日、27日;4月2日、3日、18日、20日的日記工工整整地抄寫了一遍,然後交給趕來的常樂,馬上排版,明早見報。
這幾篇日記的感染力同樣驚人。讀者反映強烈,紛紛打電話到報社,希望《會通日報》將日記全文連載。
部長向楊誌遠請示,楊誌遠予以同意。同時指示部長,盡快將劉梅梅先烈的日記發行單行本,免費發放。
劉梅梅姐姐的名字也被查實,劉梅梅的姐姐叫劉曉曉。
會通烈士陵園的英烈榜上,劉曉曉的名字與劉梅梅的名字並排而列。六十多年後,兩姐們的英魂終於得以在家鄉相聚。
就在這天夜裏,楊誌遠做了一個夢,春天的田野裏,劉梅梅和姐姐劉曉曉手牽著手,跑過開滿鮮花的田坎,有一首輕快的旋律在楊誌遠的夢裏響起,是劉梅梅在歌唱,旋律優美,還有著一絲調皮。
是什麼歌?《妹妹思哥把家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