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筆下的人,是一個堅強、極有教養、對於自己身邊的事情整理得有條不紊、能夠自我抑製、敬畏自己的人;是個不奢求自己不應得的事物,卻能致力於獲取他所應得的那種人。並非柔弱的允許,而是強者的寬容。他們不放棄與生俱有的平凡天性,並懂得善加利用,來使自己有所長進。他不在意別人評論他的品德。除了克服自己柔弱的天性外,這種人對任何事都不會有所禁忌的??
可喜的是,這種充分自由的精神,都擁有值得信賴的宿命觀,堪以承受任何打擊。他們容許斥退單一的事物,對於全體的事物或人,卻依舊心懷慈悲,打從心底肯定人類存在的價值。他不再否定她的存在——這種信仰才是最高等的。
《偶像·遊擊》
藝術家選擇素材,這就是他的讚美方式。
《快樂的科學》
隻有藝術家,尤其是戲劇藝術家才給人們安上眼睛和耳朵,讓他們高高興興地看和聽;每個人自己是什麼,經曆了什麼,自己想幹什麼;他們教會我們如何評價英雄,本來,我們芸芸眾生裏並無人知曉這英雄。他們教會我們一種藝術:怎樣把自己當成英雄,從遠處簡略而清晰地觀察自己,此乃將自己“置於場景中”的藝術。於是乎,我們得以擺脫了身邊鄙瑣之事!
《快樂的科學》
《人性的》
查拉圖斯特拉三十歲時離別故鄉和烏爾米湖,來到山上。他在山中以孤獨和思考為樂,十年間樂此不疲;然而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一天早晨,朝霞滿天,他起床後迎著朝陽走去,並對它說:“偉大的太陽啊!若是你的光輝不照耀人們,你又有何幸福可言呢!十年來,你每日登臨我的穴居處。倘若沒有我,沒有我的鷹和蛇,你大概早就厭倦你的光輝和你來我處的這條路徑了。每個黎明我們將你等候,欣然接受你充沛的光明,並虔敬為你祝福。
“看啊,我多像一隻蜂兒,聚斂了大量的蜜汁,對自己文化的巨人們—率領眾人橫越冰河,前往綠油油的盆地。他們率領眾人占領那擁有數條小河的牧場和山穀,讓追隨的人生活得更幸福。人類的曆史也是這樣的。人們以最殘暴的武力去破壞一切之後,再以最祥和的良俗來建立家園。為了讓家人更幸福,這股邪惡的破壞力量是不可或缺的——這些文化的巨人既是人性的建築物,也是人性的開拓者。
的智慧已感厭倦了。我函需人們那一雙雙伸開的手,好把我的智慧饋贈、奉獻給他們,直到智者再度因自己的愚蠢而歡欣,窮人再度因自己的財富而快樂。為此,我必須下山,正如你每日傍晚降落在海的背後,並給另一個世界送去光明。噢,你,光熱無量的太陽呀!我必須像你一樣‘落’下去,下山,到人群中去。”
《快樂的科學》
對悲劇的東西的感受是隨感性而增減。
《善惡彼岸》
一個劇作家要是不把一切變成理性和言語,而手裏總是保留小段沉默,那麼,人們就會理直氣壯地責備他;但是,假如一位歌劇音樂家不知道為最佳的藝術效果捕捉旋律,而隻知道尋找效果頗佳的、“符合自然”的呐喊和結巴,人們對他也會不滿的,這也同樣違反了自然!這裏涉及的問題是,鄙俗的、“想當然的”激情應該讓位於一種更高的激情!
《快樂的科學》
體驗與創作——我們所謂的意識是無法讓人明了的,或許可以說是不願讓別人了解的。可是,當我們閱讀自認為可以了解的原文時,多少也都會加人自己幻想的診釋,於是我得詳細地將自己的意見寫下來。??到底我們的體驗又是什麼呢?與其說是本來已有的內涵,不如說是我們自己所加人的診釋吧!或許我們可以說是自己想明了“這裏麵還缺少什麼?”不是嗎?體驗不就是一種創作嗎?
《m光》
隻要稍具有迷信殘滓的人,對於自己是在壓倒性強力的化身,以及媒體等的念頭,恐怕無法拒絕吧?例如——很突然地說出別人的心內事,或者好像看透了一個人般,精確而神妙地說出有關對方的一切事情;甚至耳朵突然聽到常人聽不到的聲音??諸如這些一般人所謂的“啟示”,充其量隻不過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人類習慣聆聽,而並非到處打探;人類慣於接受,而不去問誰要給予。就猶如閃電一般,在毫無躊躇之下,腦際閃出了一種思想。
那種令人恐怖的緊張,帶來一r眼淚的激流;狂喜之情使步調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微妙的情緒以及微癢的顫抖感覺,一直傳到腳尖——那種伴著意識渾然忘我之狀態。逢到這時,就算是最悲慘甚至最陰沉的事,也無法與那種狀態對立。這時,最富於戰爭性的要求,乃是以必然顏色發生作用的幸福深度以及節奏——這些都是用來衡量靈感之力的尺度也是對於其壓力及緊張的一種調節。
這一切,都會在非自由意誌之下發生。不過,仿佛是在自由的感情暴風雨之下,或者是在無限製權力以及神意之下發生似的??
形象及比喻的不隨心,乃是最值得注目的一件事。形象是何物、比喻是何物的概念已經不存在了。一切都會變成最為接近、最為正確,以及最為單純的表現。實際上,隻要你想起左拉多斯都拉的一句話,你就會感覺到一一仿佛事物自關於盛世時代,詩人所謂“靈感”的東西,在十九世紀末的今日,不知誰還擁有清晰的觀念?如果沒有的話,就讓我來說說吧!
動地接近你、給你當成比喻使用似的——“在此地,所有的東西都會一麵愛撫你,一麵靠近你、向你獻媚,因為大象騎在你的背上馳騁之故。到了這個境地,你可以騎在所有的比喻上麵,朝向一切真理馳騁。到了此地,一切存在的言語之箱,將朝你打開,一切的存在將成為言語;而一切的生成,將跟隨你學習談話的技巧。”
《查拉m 歸鄉》
夜之歌
深夜,噴泉的聲音顯得格外高昂,
我的內心猶如一股無休止的噴泉。
深夜,萬籟俱寂的片刻,
有人低吟戀曲,
而我的內心也是一首戀人之歌。
在我心中,有一股無以名狀的焦躁,
渴盼得以宣泄,
它始終得不到平靜,也無法平靜。
在我心中,有一股愛的渴求,
正訴說著愛的言語。
但願我能化作深夜—然而我
卻是光啊!圍繞我的,
隻有我的孤獨。
啊!但願我便是那黑暗與深夜的一切—
我要盡情地在光的胸懷,
如嬰兒般吸吮它的乳房!
不斷地吸吸迸自內心的火焰。〕
我完全不了解接受者的喜悅,但我
當夢想著偷竊—比接受更美好的祝福。
我的困窘在於我的雙手不停地忙著施予,
而我的嫉妒則是我常見到的那些——
期盼的眼神和憧憬的明夜。
啊,這全是施予者的悲哀!
我的太陽亦已黯然!
憧憬的渴望、飽足中的饑餓??
他們從我這裏取得了所需的一切;然而,
我是否已觸及他們的內心了呢?
在取與予之間築起一道溝,
在最小的鴻溝架起一座橋。
從我的豐富美中,生出一股饑渴,
我很想淩虐那些接受我光明的人們,
槍回我所給予他們的禮物一一
我是多麼想幹壞事啊!
每當我伸出一隻手時,卻想縮回另一隻手,
猶如遲疑而不願宣泄的小瀑布,徘徊猶豫—
我是多麼想幹壞事啊!
我那充實富裕的心,積極地想設計一種報複的行為,
人們的哀傷便是由我的孤獨所造成的。
在施予中,我已失去往昔施予時的喜悅,
你們這些閃爍的明星,天上的螢火蟲啊!
請接受我由衷的祝福吧!但願
我也能分享到你們所賜予的光明!然而
我卻生活在自己的光裏,
我已不再為那些乞求者的羞愧而垂淚,
也無法感覺到受施者手上的顫抖。
我那激動的眼淚和多愁善感的心都到哪裏去了?
啊!施予者的孤獨??
噢!發光者業已沉默了啊??
許多太陽繞行著不毛之地,以光和深夜交談
—於我則相對無言。
啊!這亦是光對於發光者的敵意,
它漠然地徑自繼續前去。
每天,太陽對於發光者都抱著偏頗的態度,
對於其他的太陽則極其冷淡。
——就是這樣,
太陽繼續地繞行不已。
每個太陽都狂暴地循著自己的軌道前進,
那是它們的旅遊。
奉行自己鐵般的意識——
每個太陽冷酷無情的心。
啊,隻有你們這群夜行者,才會向發光者取暖!
噢!也隻有你們,
才會吸吸那發光的乳房一如吸取靈酒。
啊!我被冰所圍繞著,
我的雙手也凍得發燙!
噢,我的內心熱切地渴望著,渴望著—
能有你們的渴望!
我的道德亦已失去自己的富裕。
經常施予的人,可能日漸木然而不知羞恥,
因為施予的緣故,他的手與心覆滿厚繭。
深夜,噴泉的聲音顯得格外高昂,
而我的心也像一股洶湧的噴泉。
子夜,萬籟俱寂,美麗的戀曲低低傳來,
而我的內心也正是一首戀人之歌。
《查拉n》
在我往更前方進行之前,
在我睜眼燎望遠方之前,
我又再度陷人寂寞之中。
我把我的手抬高,
在我能飛往那處之前。
我在心底深處暗暗地想著,
要向你獻出莊嚴的祭壇。
我永遠期待著你的聲音,
能夠再度呼喚我。
祭壇上麵有精美的雕刻,
“獻給不可知的神”這句話綻放著異彩。
我—就是屬於神的,
即使我是屬於冒讀你的眾人之一,
我依然是屬於神的——我衷心地相信。
不可知的神,你一定要知道,你永遠存在我的心中,像暴風雨般吹襲著我的生命。
已值深夜,我卻必須是光!卻又渴望著黑暗與孤獨!
已值深夜,我內心的渴望猶如噴泉般迸湧著
—我渴望能盡吐心聲。
藝術——藝術是至高無上之物!它是使生存變成可能的偉大之物,也是對生存的偉大誘惑者,更是對生存構成極大刺激之物。
對於否定生存的所有意誌來說,藝術是惟一粉碎它的優越對抗力。它是徹底反基督教之物,也是反佛教之物,更是反虛無主義之物。
藝術可以拯救認識它的人——對於看到生存恐怖問題的人,或者想一睹為快的人。也就是說,對於生存具有悲劇性認識的人,藝術可以伸出拯救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