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子心想,中隊長是要給她做思想工作了,她不好說什麼,隻好點了點頭,以示她洗耳恭聽。
他們的談話很自然的開始了,餘明遠沒有問高陽子對塔爾拉的印象如何。這叫高陽子頗感意外,一般的談話都是以印象之類的話題作為引子的。餘明遠一開口卻說,我想給你講講別的,比如家夥們中間一些有趣的事,這或許會對你的繪畫有些用處。
在長達兩個小時的講述中,餘明遠始終沒有對葉純了說過一句說教的話,他隻給高陽子講了他在塔爾拉從戰士到中隊長的十幾年間,他了解到並且參與了的一些軼聞趣事,並且沒有一句涉及到“沙棗事件”之類的字眼,也沒有勸高陽子想開點的話。
餘明遠顯然作過這次談話的準備,他細心地想通過這些兵營中有趣的故事,尋找一條把真誠和信念帶向她心靈的道路,因為他知道,當他把信念清晰展現給她時,有如在陽光中彩色繽紛閃耀著的寶石一樣,她才不會一看見高貴和華麗,就有種庸俗的反感,相反,她會很投入地走進事物本身,對真誠和信念的東西深受感動。
果然,高陽子聽著餘明遠的講述時,被戰士們之間發生的有趣的故事所吸引,也深深地打動了。她覺得,餘明遠講述的一些故事,看似輕鬆風趣,實質上是這些年輕的兵們在艱苦環境的壓迫下,無奈地尋找到的一種解脫渠道和生活方式。這些人和事仿佛是在從她手上滑落的那本書裏看到的,要不就是在夢裏出現過的,叫她非常傷感,卻又非常感動。
餘明遠看著高陽子的表情,他說話時有了一種莊重感:“高陽子,你還要自疚到什麼時候呢?我所講的這些事和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隻有在塔爾拉這種地方才會發生,說出去誰會信呢!所以,就讓發生在塔爾拉的事自生自滅吧,振作起來,家夥們都看著你呢,你這樣沉悶著,家夥們一直心裏不是個味,始終覺得大家心裏阻隔著什麼似的,他們心裏更不好受,家夥們還想著你和老劉快點結婚了,等待著你這個軍嫂帶著大夥做些有趣的活動呢,在塔爾拉,我們隻有自得其樂了。”
從那一刻起高陽子在她的夢中開始了她的行程,因為這一切在餘明遠的講述裏又變得清楚起來。高陽子感慨萬分,她塵封的和在她的靈魂中遮蔽住的,又都閃現了出來。她又恢複了以前的神態,她有時當做一個夢的事,都是實實在在的,是過去的生活,她的話匆匆地尾隨著那些清晰而永遠固定的畫麵,開始了新的生活上的創作。
中隊長直了,劉新章來了,雖然顯得羞怯和茫然,但不久就在高陽子深情的目光裏變得十分投入,他一開口,還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就被高陽子用手捂上了他的嘴:“什麼也別說,什麼也不要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不需要他再做她的工作了。
她的目光裏全是溫順和單純的信賴,這種信賴照亮了劉新章這個質樸者的靈魂。
這一天,他們隻是在一起聊天,像彼此多年不見的朋友相遇一樣,仿佛在他們揣度用深沉的情感浸潤古老的親切言詞和恢複古老時刻的價值之前要重新認識一樣。不久,他們期待的真誠把他們聯係在一起了。他們雖然原來彼此不了解,但在某種單純中他們的情感的質樸中卻是相似的:一個是無論對生活還是對藝術都是執著追求的人,這使在她的心底深處隻有澄明和恬靜。一個是被環境鍛煉而變得奮勇進取的人,歲月使他變得純樸和穩重。高陽子卻是一個對生活還沒有多少感受的人,因為她過去像是深陷在灰暗中一直耽於夢想,現在她內心深處接收到從朗朗世界射向她的第一束光輝並無華地反射出恬靜的光亮。他們在彼此的心靈裏似乎已存在了很久,就等著走到這一天似的,他們早都把對方認做是自己今生今世最信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