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康保林康師傅出任班長後要比白遲強點,可以說他還是懂一些最起碼的隊列知識,不像白遲指揮班隊列時讓我們滿操場亂轉,那隻能給正規學員們提供笑料。康師傅很快就贏得了區隊長的信任,並且他很會做人,尤其是處理人際關係方麵,他能把握好自己的位置,大家天南海北會到一起,都是一個目的,完了後誰認識誰?能認識到這點就能和大家處在一起。偏偏自遲就不這麼認為,班長丟了,他心裏不舒服就不理別人,慢慢地就沒人理他了,我有時看他一個人被眾人置在一邊,有些於心不忍,就主動接觸他,他就帶理不理的好像我欠他人情似的,他這種樣子,我也就懶得理他了。
直到不久後的一天,手槍射擊考核後,白遲才主動和我搭話了。那時候,他又一次打了光頭。當時在靶場,他就給每個人說他心跳很正常,上次打光頭主要是太緊張心情又不好,這次不會那麼慘了。已打過靶成績在良好以上的張金峰說這次就是比上次要沉穩些,隻要瞄準好抓住時機擊發就不會脫靶的,打槍這玩藝還欺手生,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熟悉些了。白遲就充滿了信心,在他上場前還給區隊長請了假專門蹲到沒人的地方抽了一支煙,他說要刺激一下神經。結果,一切都沒有用,他依然打了個光頭。當時我的內心電悄悄的萌生了一種恐慌和畏怯,隻要槍聲一響,就沒辦法補救了,是好是壞就那一槌子買賣。我在打體驗彈時迷糊在不知不覺問就扣完了5發子彈,報靶竟中了3發子彈,我大出了一口氣時才感覺到頭上身上全是汗。那天並不熱。
晚上自習課後,白遲上廁所時碰上了我,他一見我就先說這個地方氣候真奇怪,都六月份了天還不熱。我就說這個夏天在這過不正好,等於避暑來了。他笑了笑,笑聲被他的咽喉擠得有些幹澀和細長,像拋出來的一口濃痰落地之前的風聲,我聽著很別扭。他的臉孔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被牆角遺漏了的燈光照亮著,很明顯地兩個臉色讓人覺得刺目。
“你還可以,”白遲對我說,“總算沒再丟人。”
“勉勉強強打個及格,可以什麼。”我這樣說時,心情很好,因為我畢竟爭了一點麵子。說完,我覺語氣不妥,就想了想又說:“其實也沒什麼,打好打壞都一個樣,我們是培訓,都是考察過幾遍的,你不要擔心轉幹的事。”
白遲說:“我把這事就沒有看重過,能來這沒這點把握還行。”其實他語氣一點也不輕鬆。
我就說我們這類人活著怎麼這麼沉重,世界上這麼多的人,不如我們的人那麼多,怎麼就我們這麼艱難。
白遲說艱難倒不艱難就是活得沒勁,總想活好點就是沒有辦法活好。
我們都不再說話,自遲給我遞上一支煙點上後,換了個話題說:“老弟你也該想個辦法了,離家那麼遠不說,媳婦小孩長期不在一起,也不是個辦法。”
我說不是個辦法也得是個辦法,誰讓我們是個誌願兵呢?
停頓了一陣,白遲突然說:“你想不想調動一下?離家近些。”
我說怎麼不想呢?可沒一點門路。
他說如果你願意調動,我可以給我幫忙,老鄉嘛,這個忙是應該幫的,你又會玩筆杆子也算個人才呢,我會盡力的。
我說那就謝謝你了。我這樣說時對他的這種“盡力”就不抱一點點希望,這樣的說法我見多了。就像平常熟人見上總要問有沒有什麼事有事盡管說,可當你說上一件很小的舉手之勞的事後他會支支吾吾推脫或者滿口答應過後根本不管一樣,白遲這時候和我說這些主要是為了解脫自己打了光頭的尷尬。
他還在說他認識誰認識某某人辦調動誰一句話之類的,我看了看表,說:“快熄燈了,我還沒洗漱呢。”
白遲愣了愣。我心裏就有些不安,這樣當麵冷漠他的虛假確實不太好。
熄燈後剛躺下,白遲卻大聲說,又一天過去了,離“解放”的日子不遠了。
張金峰接上說,你不是說射擊考核再打光頭就背上被子回去嗎?
全班人哈哈大笑。
白遲卻呼地坐起來,要和張金峰拚個死活的架勢。
我大吼了一聲:“笑汁麼笑?虧你們還笑得出來!”
頓時沒了聲息。這也算對自遲有了點補償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