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2 / 3)

“劉太太說,江小姐善通詩字?”李太太出聲解圍,慈眉善目的臉上看不見任何情緒。

敏華正色道:“談不上‘善通’,隻是略懂一二。”她規規矩矩的回答使得原本略微惱恨的劉夫人又舒展眉頭笑說:“這孩子老實著呢,自小就喜歡讀書。”說完又衝著坐在李太太旁邊的男人說道:“聽說李少爺是宋子典的學生?可真是不得了呢。”

宋子典是蘇州有名的才子,父親曾是清末的文官,他的學生非富即貴,非常人所能請。敏華的母親就曾經想讓她拜讀在宋子典的門下,可惜還沒聯係上宋子典,就去世了。她這才抬了眼睛看向那個男人,清秀又孱弱,這是李昶善給人的印象。

李太太聽劉太太這麼說,笑笑:“你誇獎了。”她轉頭對李昶善說:“江小姐和宋先生一樣是蘇州來的,你有空倒是可以和江小姐多交流一下。”

李昶善輕輕應聲,看不出多大的興致,敏華有些高興地發現,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揪著的手輕輕放開了,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裏。嫋嫋的白氣從茶杯裏往上飄,一會像雲,一會似紗,直把茶杯另一邊的景象也模糊了。

劉太太似是對對麵坐著的男人和女人極是熱絡,話語繞著繞著便到了他們身上。敏華不去關注了,對劉太太他們的談話左耳進,右耳出,大約隻知道了這兩人顯赫的背景。

顧公館是上海大家,幾代延續的貴族,顧家祖輩都是吃官糧的,到顧德顧二爺這一代從了商,在上海開了最大的百貨公司和幾家俱樂部,不過顧家在官道上的影響力還是不可小覷,原因就是他們還有個做將軍的顧繞顧四爺。這個男人便是顧四爺的長子,顧城,他旁邊的女人就是他的親妹妹,顧華。

敏華的頭更低了,她怎麼去關心這些事?她不關心!她自身都不保了。

最後這場熱鬧的相親就在李太太和劉太太的滿意下結束了。敏華隨同劉太太一起告辭,坐在對麵的顧城也站起身來,李昶善道:“怎麼,你們也要走了麼?”顧城道:“是的,出來許久了,下次再聚吧。”

敏華跟在劉太太身後,偷偷地打量了顧城一眼,五官看上去是極為俊俏的,但也不失陽剛之氣,舉止是個新派的紳士。

一行人一道走出大院,顧城先向劉太太告辭,然後才帶著身後的顧華鑽進了汽車,一會就開遠了。

回到劉家,正趕上一大家子都在,劉夫人叫敏華一道坐在廳內聊天。

大兒媳金玲首先開口問今天與李家見麵的情況,劉太太喝了口茶,道:“李家那兒子我看著有些不情願,從頭至尾沒說幾句話,連個正式招呼都沒打,實在是沒有禮數。”

劉爺沉聲道:“不情願?他個短命佬還能不情願?”

劉太太冷哼:“你也別說人家,你這個侄女傻不愣登坐在那裏,哪個男人能喜歡?”

劉爺看了看靜默的敏華,一聲歎氣後也不說了。小兒子劉笙歪倒在椅子上,一手撐著頭,道:“那這事成不成啊?”

劉夫人瞥了他一眼,笑罵:“管你什麼事?”轉頭卻對劉爺道:“你知道麼?那李家居然和顧家還有關係呢!”

“哪個顧家?”“還能哪個?”劉太太白了他一眼:“今天顧公館的少爺和小姐也在李家,看上去好像和李昶善那小子關係不錯,我之前怎麼沒聽說過呢?”

劉爺‘啊’的一下,恍然唏噓:“怪不得上次那批貨他們可以直接出港,原來是走了這層關係呢!”那樣子似乎極是羨慕。

劉太太冷哼:“恐怕今天也是那李家作個戲,我們要巴著他們,他們也要巴著我們哩。”

劉爺蹙眉,長籲了口氣:“唉,李家這門親我真是萬分不樂意。”

劉太太看了看自己一旁的女兒惋惜道:“隻是瑞娟還小,不然要是能和那顧家攀上門親,那真是不得了了。”

劉爺白了她一眼,嘲笑了她渾念頭,又瞄到自己的侄女安靜地坐在那裏,仿佛談論的通通與她無關。瓷白的臉散發著淡淡的光輝,垂著的眼睛偶爾扇動一下,那模樣像極了自己去世的親妹子。劉爺狼狽地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了。

三月春意撩動,窗外的銀杏樹,新的生命在長枝上散生,在短枝上簇生,隱隱綽綽地透過玻璃窗戶投散在地毯上一地的影子。

敏華揪著床單靠在柳木床杆上,寂寂睜著眼睛,又不知道將目光投在了哪裏。她在舅舅家裏住了五年了,舅母再好的脾性也要被磨完了,更何況她對自己本就沒有什麼溫情可言。日前李太太遣人來信,讓她去李家走動,敏華哀想,李昶善看也沒有與她有情動之意,她又何必厚著臉皮上門再去,索性裝了病。這一病,撕破了李家的溫和麵孔,也壓垮了劉太太對她的最後一點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