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染青在心裏慢慢平複呼吸,不再想以前,而是做好準備應付接下來的對話。有個不好的開始,以及已經開始醞釀的壓抑的氛圍,後麵再想輕描淡寫過去,簡直不可能。
習進南說得很慢,像是在字斟句酌:“我很抱歉。我隻能說,不管在什麼時候,我都沒有敷衍過。但是離婚的確是我的錯誤,我很抱歉。不過我後來想,假如一個月前我們不離婚,其實就那時的情況,大概在後來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隔著肚皮猜心思,猜得準才算是奇跡。可是我也認為,我們總還有辦法可以彌補,現在應該還不算晚。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足夠想清楚很多事了,我不認為再過個一年半載能比現在就複婚更有利。”
聶染青還是閉著眼,期間她曾經想睜開看看此時習進南的表情,到底還是忍住。
“不是你的錯。不過現在既然都開始罪己詔,那就索性敞開了說。當初許談都知道我跟你結婚的時候我是拿你當救命稻草,那你這麼聰明的人肯定也是很明白的,可你還是堅持要娶我,不顧你家人的反對,對這點我很……”聶染青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隻好跳過去往下說,“我也試圖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可我沒有做到,我非常抱歉。我後來也反思,就算沒有陸沛,那我跟你能不能就這麼過一輩子。我不得不說,我考慮的結局是很難。我和你表麵好像很和諧,可是一旦觸及內裏,矛盾就出來了。你不說,我天資愚鈍,也猜不到。眼淚你見到了,誤會就產生了,可你也不表示你高興還是不高興,那我解釋的話就會顯得多餘。這種事發生一次就罷了,兩次也還能忍受,但是偏偏它就是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三次以上,你受不了了,我也覺得累了,離婚其實也算是順理成章了,畢竟就像你說的,那樣下去就算不會更壞,但是也不會更好。”
這對話越來越不讓人感到愉快。習進南的聲音都跟著低了下來:“是,你說得沒錯。我和你缺乏溝通,而且有時候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他說得很委婉,其實用一個詞概括就是大男子主義。聶染青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沒有,你一直都很好。我知道你一直護我周全,我很感激。我也知道我自己什麼性格,小時候爺爺就說我長大了需要別人扶持才能走得穩當,這點我一直牢牢記著,並且我也這麼覺得。所以你對一些事直接拍板我也不會很反對,何況你還肯事先谘詢我的意見。”
“你在眾人眼裏就是天之驕子,站在那種高高的位置,占盡天時地利。而我呢,從來沒想過去追求那樣的地位和高度。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很想以同樣的程度回報你,也想過要配合你去做一些事,可我沒機會,你沒什麼地方漏出破綻或者是脆弱,你能很輕鬆地就把所有東西都打理得很好,而我隻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可我太不知好歹,我打心眼裏不想要這種狀態,就算我裝作坦然地接受你的照顧,我也沒想過要全都依賴。太強大了能給人依賴感,但是也能讓人覺得危險。不過這也不是你的錯,盡善盡美自然很好,你等下不要又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你事事要求完美,離婚這件事就算不是你最遺憾的事,恐怕也是排了前三吧。忍對你來講很容易也很難,可我明白再有耐心那也是有極限的,所以婚姻到了盡頭,我難逃其咎,對你造成影響,我實在是抱歉。其實,”聶染青笑了笑,“我是除了抱歉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了。”
聶染青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深的挖掘潛力,這些話她隻是現場發揮,卻不但不磕絆,反而說得聲情並茂,有理有據,她如果當初能在本科生辯論賽的時候發揮成這樣,她早就進校隊了。可是她說了這麼多卻一點都不高興,反倒覺得心裏沒來由地沉。
習進南默然半晌,突然間笑了一下,聲音依舊是好聽悅耳,卻辨別不出什麼感情:“我還是比較習慣你沒心沒肺專橫跋扈的模樣,你現在鄭重其事地以一種善解人意的口吻講話,我還真不怎麼適應。”
於是聶染青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悲傷情緒就這麼一下子被他揮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