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的常識的立場——我所讀到的王小波(1 / 2)

常識就這樣被“皇帝的新裝”掩蓋,小波則象故事中那個純潔的孩子那樣,站在獨立的常識的立場,用淺顯而幹淨利落的語言揭示那被“皇帝的新裝”掩蓋的真相,這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氣。

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雖是在一個偏遠的山區,雖然也很是迷茫,但心裏還是騰騰地冒著一股火,總想做點什麼事。那時我很喜歡看中國青年報,鄉團委訂的,因為要糊牆壁,熱心的團委幹事給了我一大摞中青報,我趴在床上看了個夠,《廢都》就是在那時看到的,在我糊牆的報紙上連載,從此迷上了這報紙,最喜歡的是其中有關人生問題的版麵,總想尋找到人生的意義,找到自己活著的證據。又從這報紙上參加了一些征文,郵購了一些書籍,還從這報紙的啟事上訂了一份《中國青年研究》雜誌,那時還是自辦發行郵購的,一期一期寄來,封麵設計都很新穎,每次我從郵局出來就一路看著這封麵走回宿舍,感到自己好像在感受一種特別神聖的啟示。雜誌裏的文章其實不少看著都很吃力,但我居然看得津津有味,就在那時我看到了王小波的文章。

我發現自己居然能很輕易地看懂,這讓我很驚訝。更讓我驚訝的是,這樣的文章我好像從來都沒看過,這思想更是從沒聽說過,但卻感覺那麼有道理,而且還有種痛快感。

一篇是《我看國學》,文中說中國孔孟等說的話無非是些為人處世,處理人際關係的道理,其實大家都知道或者能想出,沒什麼新東西,所以也沒什麼特別讓人佩服的。而西方科學家法拉第、愛因斯坦等的理論就不同了,是我們不可能想出的新東西,真正很偉大,讓你不得不佩服。我當時看著這文字都呆了,雖然我對孔孟等人的言論也不太懂其中的妙處,但對他們還是有種本能的尊崇的,當然對於法拉第尤其是愛因斯坦我也是非常崇敬的。看了這篇文章,我才確定在我內心深處,對於孔子和對於愛因斯坦的尊敬是完全不同的。

另一篇是《有關崇高》。這是一篇令我更加震驚的文章。文章從70年代一位青年下河去追一根被洪水衝走的電線杆而被淹死的事情寫起,我們該不該去救?那個年代的人自然義無反顧,甚至有人說就是一根稻草也得跳下去撈,但他反問一句:人的生命與一根木頭哪個價值更高?他說洪水衝走國家財產,我們年輕人有搶救之責,這是沒有疑問的,但總要問問撈些什麼,撈木頭尚稱合理,撈稻草就太過分了。也許因為從小接受正統的教育,還有父母那些五六十年代書籍的影響吧,我從小把道德看得很重,大公無私的崇高思想是我最向往的境界,對於種種功利性的言論一向反感而不屑,但在這段文字麵前,我卻被震住了,第一次冷靜下來思考這個問題。從18歲以後被“生與死”的問題困擾,對生命本身已經有了某種敬畏,因此這篇文章關於人的生命價值的觀點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共鳴,從而對由此引發的對“一種虛偽的崇高”的思考也很快接受。

那時我單純的眼光也已開始看到身邊看似平常美好的人和事後麵的不潔乃至醜惡,茫然的同時我開始對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許多東西,開始反思,這種懷疑與反思也許與小波這篇文章給的震動也不無關係,雖然這種懷疑與反思至今都沒有結束,也曾讓我感到痛苦而茫然,但我依然要感謝他。

當時我並沒聽說過王小波這個名字,隻是這兩篇讓我震驚的文字讓我記住了他。幾年後我才在書店裏看到他的書,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兩篇文章,卻在扉頁上看到了他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的消息,我真的難以置信,也才知道他還是一個浪漫的“騎士”,記住了另一個名字——李銀河,小波的夫人,正是她把他稱為“我的浪漫騎士”。

我買了一本他的雜文集《思維的樂趣》,文章或長或短,都那麼有趣而令人深思。其實他說的道理想想也都好懂,有的實質上就是一種常識,比如前麵說的一根木頭與一個人的價值孰輕孰重,但我們卻常常沒想到,其實是常常忘記。我們常常會忘記常識,比如文革中的許多事,回頭看看竟是違背常識的可笑與可悲。同時他這本書尤其是在《思維的樂趣》這篇文章中,他一分強調思考的獨立性。有位哲人說:未經省察和剖析的人生是不值得生活的。我覺得小波則在說:未經自己大腦思考的思想觀點和知識是不能給人帶來幸福和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