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最後的香格裏拉”(1 / 1)

每次看到它就會想起婺源,想起那些失落在夢裏的記憶和事物,也想起在被人們稱為“中國最美的鄉村”之前,婺源就已經被人稱為“最後的香格裏拉”。

它是我的一個夢,兒時起它就開始在我的夢裏生長。

夢裏有一個瘦小的女孩,艱難地跋涉在那漫長崎嶇的山道上,去鎮上去縣城上學,手裏還牽著一個年幼的需要人照顧的女孩;夢裏有一個滿臉歡笑的女孩和夥伴們采了一大袋滿滿的櫟子,從那高高的山上滑下;夢裏有一個頑皮的女孩在上學的路上拐到一個山澗邊,逮住水裏的螃蟹和魚蝦就往嘴裏送……

那個女孩就是我的母親。那是她的故鄉,她在給我們洗臉時總會給我們講起這些真實的故事,常常講得忘記手裏的毛巾都變涼了,我在這些故事裏長大,那個夢就在這些故事裏開始生長。

滿臉皺紋的外婆那一嘴難懂的方言和她年輕時讓村裏男人們都讚歎的幹活的厲害勁(據說那裏的女人都這麼厲害),還有我那從未謀過麵的外公,十幾歲就出外闖蕩(據說那裏的男人都必須這樣,否則會被別人說),在母親上中學時把外婆全家搬來這裏安頓,“逼”著成績優異的母親考師範,然後在母親剛剛踏進師範學校的大門就匆忙地去了另一個世界——我不停地在夢中想象那是怎樣一個地方。

初中時一位表哥來看外婆,來自那個地方的他給我們講起大山深處的“鬼”故事:一個人走在山道上,後麵總有腳步聲跟著,回頭望過去又什麼人也沒有——這使我的夢又增添了一份神秘、可怖、刺激人心的色彩。

在林校時知道一位同學來自這個地方,我激動得把自己的這個夢寫在了他的畢業留言冊上。

畢業後分配到一個距縣城幾十公裏的偏遠山鄉,來了之後才知道這兒竟然和我夢中的地方相鄰。我喜出望外,一次在一座山上見到一位頭上紮著毛巾的老婦,她在砍柴,說著那熟悉的難懂方言,我覺得她真像我的外婆。

2002年,終於有了一個機會,我來到了這個從小就在我夢裏生長的,這時已被稱為“中國最美的鄉村”的地方——婺源。

汽車在寬闊平坦的公路上飛馳,坐在車裏的我十分激動。

先是直奔江灣,接著去“小橋流水”的李坑。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找到任何感覺。也許是鄉村人的視角,那些老房子,那些山水,在我們眼裏都那樣平淡無奇,一位同行者就說了:“這地方隻有大城市裏來的人才會有感覺。”我黯然。

後來又去過兩次。一次加了曉起,一次加了鴛鴦湖。曉起那粗大古老的樟樹,鴛鴦湖那些成雙成對的恩愛水鳥給了我一些欣喜。其中一次是去參加一個旅遊文化節,它那新建的廣場,在小縣城絕對可稱得上氣勢宏大,還有新城區林立的旅遊飯店和旅行社,讓身為旅遊行業一員的我們讚歎和慚愧不已。但是我的夢呢?也許對於從小生長在田多山少的故鄉的我來說,大山是個傳說,但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也開始見識了一些名山大川(這時我也正在一座大山腳下工作了多年呢),大山也許就不再大了吧。可是我依然疑惑:為什麼它會吸引國內外這麼多遊客(當然不會隻是城裏人來看新鮮),成為人們心目中“中國最美的鄉村”?為什麼這裏的人們對詩書文化和外麵的世界會有這麼強烈的興趣和向往?

又一次走進“小橋流水”的李坑村。我漫不經心地隨著人流往前走著,一條平常的小河穿村而過,橋上不時有一座平常的小石橋,兩旁是尋常的鄉村人家,很多老房子,都是飛簷翹角的徽派建築,但是隻在村外的山頭往下俯視才可見到一大片青磚灰瓦,有些氣勢。隨意走進一棟古宅,據說是位很出名的富商回鄉建造的,但依然是失望。我感覺婺源的古建和有著“千古第一村”之稱的樂安流坑村還是無法相比,沒有它的高大,更沒有它的幽深。從屋子裏走出來,感覺眼前一亮,原來就是那穿村而過的小河,就在門前,清澈、明亮、親切,抬眼望去,青山就在不遠處。我忽然豁然開朗:其實婺源的美麗並不在於它的老房子,也並不在於它的山水,而在於房子和山水自然而巧妙的結合,其實就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這裏的老房子大都不高大尤其不幽深也是為了能多透進點光亮來,再古老也不會讓人感到陰暗沉重。走在這樣的村莊裏,行在這樣的山水中,心裏悠然而亮堂,即使有再古老的房子,再高大的山脈,也擋不住人們對文化知識對外麵世界的眺望和尋求的目光。

在路邊小攤上看到一個小雕像:一牛橫臥,一孩童跪在牛背上,正在拉一個更小的孩童往牛背上去,天真爛漫的孩童,悠閑安詳的老牛。立刻喜歡上,買來放在客廳的櫥裏,每次看到它就會想起婺源,想起那些失落在夢裏的記憶和事物,也想起在被人們稱為“中國最美的鄉村”之前,婺源就已經被人稱為“最後的香格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