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1 / 2)

數九寒天,趁著在家閑著的這段時間,三姑看了近處的姑姑之後,又想回娘家看爹娘。娘家路遠,要翻幾座山,出嫁後三姑很少回娘家。爹娘很體諒三姑,知道三姑經常跑外,難得有時間回娘家。由於很少回娘家看爹娘,三姑心裏有愧,總在二小麵前嘮叨,說家裏拖累自己。二小催她回娘家看看,了卻心願。三姑給爹娘蒸了幾鍋白麵饅頭,裝在一個布袋裏,領著大兒子回娘家去了。

自從六兒被日本人殺了之後,附近村子裏又接連有幾個人被抓走,村子裏的人都不敢出外走動,願意待在家裏守一份安寧。

日本人出動少了,成天窩在城裏和據點裏,人們猜不出他們打的什麼鬼主意。四痞子被三姑打了之後,心裏憋著一股氣。四痞子心裏想,過去我四痞子不像個人樣,在人前總抬不起頭,自從投靠了日本人,當了警備隊隊長,有誰敢小看我。現在走到哪裏,都沒有人敢惹我,人們都得抬著頭看我。沒想到被一個女人打了,渾身騷氣不說,還弄得滿城風雨,實在丟麵子。四痞子喜歡喝酒,每到拿起酒盅,就對手下的人說,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真想活剝了她。

數九後,日本人出動了。日本人上次在強盜灣吃虧之後,極力打探犧盟會的成員,在縣城附近已經秘密抓了幾個犧盟會的人。在被抓的人當中,有人供出了幾個人,其中就有二愣子村子裏的一個人。此人對自己的危險處境一無所知,依然在秘密活動。

半夜時分,警備隊領著一隊日本人從縣城秘密出發。他們行進在三姑和二愣子常走的那條二十裏長的山溝裏。夜幕籠罩下,他們像一群黑夜裏的幽靈。他們走了半夜路,爬上二愣子村子對麵的一個山頭,偷偷埋伏在那裏,神不知鬼不覺。

公雞扯著嗓子叫了三遍,漸漸安靜下來。

寒冬的黎明,寒氣逼人,土地被嚴寒死死封鎖著,硬邦邦的,如石頭般堅硬。山頭上的警備隊和日本人被凍得瑟瑟發抖,他們的胡須、眉毛和頭發,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冰冷的槍像一支冰棍,一點點吞噬著他們身體裏的熱量。他們魔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山下的村子,想一口吞進肚子裏。寧靜的山村,像一隻熟睡的羔羊,在夜的繈褓裏酣眠。夜食的牲口為填飽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咀嚼著幹草,毫不理會周圍死一般的沉寂。

天色白了,日本人居高臨下,虎視著村子。有幾個早起的女人,點亮了屋裏的燈,拿起鐵錘,咚咚地砸著做稀飯的黑豆錢錢。咚咚的聲音傳出窗外,隱隱約約,消失在寒冷的空氣裏。山頭上警備隊的人,知道這是勤快的女人在幹活;日本人聽見隱隱約約的咚咚聲,莫名其妙,直愣愣地豎起獵犬般的耳朵。日本隊長低聲問四痞子怎麼回事,四痞子說沒事,是女人睡不著覺,起來做家務。

天色大白了,有女人打開大門,提著黑瓷尿盆到廁所倒尿。日本隊長以為女人手裏提著地雷,馬上掏出手槍,警覺起來。四痞子說,您別怕,那是夜壺。日本隊長這才把手槍插入槍套。

有的女人到院子裏抱柴禾,準備生火。有的男人走出屋子,咳嗽著,先到牲口圈裏給牲口添草料,然後拿起掃帚,呼哧呼哧掃院子。日本隊長馬上命令下山,封鎖村子的各條出口。兩百號人像一群豺狼,立刻衝下山去。有的堵住了村子的幾條出口,有的衝進村子裏。有人看到日本人進村,立刻驚叫起來,結果被日本人一槍撂倒。聽到日本人的槍聲,整個村子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