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2)

一會兒,兩頭牲口見麵了,相互叫了幾聲,像久別重逢的朋友。二愣子的驢跟在三姑的驢後麵,用嘴蹭著三姑驢的屁股,好不親熱。

看見兩頭牲口親熱的樣子,二愣子說:“人們說牲口不懂事,你看,不和人一樣嗎?”

三姑也看著兩頭親熱的牲口,說:“牲口也是有靈性的,怎能不懂。世界上的飛禽走獸,都和人一樣懂。”

三姑抬頭看著二愣子的臉,隻有幾天工夫,他的臉明顯消瘦了,特別是他那雙眼睛,比以前大了,顯得空落落的。看到二愣子這副樣子,三姑頓時心裏酸酸的,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好。她想起剛才二愣子還在敞開嗓子唱,又有了些許安慰,她感到二愣子是個硬氣男人。

“你連吃飯的糧食都沒有了,還有心思唱?”

“富唱高興窮唱憂。心裏有什麼,唱出來好,窩在心裏多難受。糧食沒有了,向鄰居借,沒有過不去的坎。”

“你有這樣的心情,我就放心了,隻是惦著你的婆姨。她過門不久,家裏就遭難,難為她了。”

“沒事的,你不用操心,我婆姨也是想得開的女人。今天你想做什麼?”

“想去三岔口集市倒販糧食。”

“別去那裏了,強盜灣很危險。每到冬天,那裏的土匪就多了,何必找麻煩?跟我到河岔口去,那裏的糧價低。”

三姑想想,覺得也可以。天寒地凍,不必惹麻煩,還是平平安安過冬。河岔口安全,沒有土匪,日本人去得也少,免得二小在家裏操心。三姑臨時改變了主意:“好。聽你的話,去河岔口。”

河岔口位於黃河岸邊,有一條小河在此流入黃河,也是一個三岔口,故名河岔口。在此過了黃河,就是陝北。山西和陝西的人經常彙聚在這裏做買賣,集市也很熱鬧。雖是數九寒天,這裏的黃河已經破冰,河麵上飄著一塊塊冰淩。遠處看,一塊塊冰淩猶如一朵朵散落的花瓣,十分美麗。春的訊息,早早寫在河麵上。二愣子很少來河岔口,三姑更是頭一次來,看到滾滾滔滔的黃河,二人都很興奮。出於新奇,二人站在河邊看了好一陣子黃河,才來到集市,買好了糧食,住進了一家小旅店。

黃河岸邊冷風颼颼,小旅店裏卻溫暖如春。三姑和二愣子安頓好牲口,住坐在一個屋裏聊天。夜幕裏,滔滔水聲傳入窯洞裏,悠遠而清晰。三姑坐在炕上,用棉被蓋著腿,二愣子坐在炕楞邊,嘴裏叼著煙袋。爐火很旺,三姑的臉紅紅的。三姑看著身板結實的二愣子,想起二愣子為了她被日本人刺傷,想起二愣子的窯洞被日本人燒成黑窟窿,覺得二愣子命運多舛,不由得深情地看著二愣子。三姑問:“你在家時想我嗎?”

“想。經常一起趕牲口,能不想嗎?”

三姑咯咯笑了,說:“你是個有良心的人,難得你有這份心,我會記著你的這份情意。”三姑又說,“你婆姨最近怎麼樣?”

“窯洞被燒,她的心情不好,她蔫蔫的,像一隻病貓,難為她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哪個女人的心情會好。忘記那場災難,振作起來吧。”

二愣子說:“男人頂天立地,災難壓不垮我。家裏有爹娘和婆姨,我會挺直腰杆。”

屋外濤聲不斷,屋內人語綿綿。火殘了,屋裏有點冷,三姑把蓋在自己腿上的被子扯了一半蓋在二愣子腿上,二人一直聊到夜深人靜。

二愣子賣了糧食,在縣城買了一點日用品回家。聽見叮叮當當的鈴鐺聲,二愣子的婆姨走出院子,遠遠望著歸來的二愣子。二愣子回到院子裏,婆姨幫著牽牲口,飲水。二愣子回到屋裏,從褡褳裏拿出一塊花布,遞給婆姨,說:“給你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