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並不長,也不直,而是曲曲折折,如蛇蜿蜒。幾個人費了好大勁,才走到街道的大拐角處。突然,風雪驟止,街道一片明朗,樓閣店鋪,突現眼前。幾個人眨眨眼,驚詫不已。突然,他們發現麵前躺著幾具屍體,雪花覆蓋在屍體上,仿佛蓋著一層白布。幾個人看了,不寒而栗,這才知道先前人們為什麼狂奔。
突然,有人衝到街道上,朝著屍體奔去。幾個人一看,認得是三姑的男人和三姑的爹,也跟著過去。他們看見三姑的男人和三姑的爹找到了三姑的斷臂,抱著斷臂邊走邊哭。兩撥人合在一起,打算到別處尋找三姑和二愣子的屍體。
突然,街道上衝出一隊日本兵,身後跟著幾十個警備隊員。日本兵揮舞著槍,驅趕圍觀的人。兩撥人本想在散落的屍體中尋找三姑和二愣子,結果被日本兵的刺刀嚇退了。警備隊的人對圍觀的人說,街上的屍體都要拉到河灘喂狼,誰都別想拉走。兩撥人怕丟了自家性命,隻好散去。
“這樣空著兩手回去,沒法向二愣子家的人交代。”一個人說。
“二愣子家裏人等得急,天黑總得有個回音。”另一個人說。
“那就一個人回去報訊,其餘人留下,繼續打探消息。”又一個人說。
掌燈時分,報信的人回到村裏。看見探消息的年輕人回來了,人們一齊圍上去,問:“怎麼樣?”
年輕人搖頭。
“到底怎麼樣?”一個老漢問。
“沒消息。”年輕人歎口氣,把看到的情形講述了一遍。
“三姑死了,二愣子也怕死了。”有人猜測。
聽了這人的話,大家的心涼了半截,個個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不一定,興許二愣子有活頭。”老漢放下煙袋,在鞋幫上磕掉煙灰,慢條斯理地說。
人們的眼神唰的一下,一齊投向老漢,想讓他說出究竟。
“想知道究竟,大家等待後麵回來報信的人吧。”老漢把煙袋插在腰帶上,慢騰騰走回家去。
聽說探消息的人回村,一直哭泣不止的婆媳二人立刻止住了哭,各自抹了一把眼淚,齊聲問:“看見了嗎?”
“沒有。”年輕人搖頭。
婆媳二人一聽,立刻又大哭起來。二愣子的爹也跟著哭起來。
二愣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家人頓時墜入深淵。二愣子的爹不甘心,要親自去縣城探究竟,立刻有幾個年輕人說,我們陪你去。
二愣子家的油燈徹夜亮著,婆媳二人停止了哭泣。幾個婆姨和婆媳二人一邊縫製壽衣,一邊等著二愣子的爹歸來。
二愣子的爹和幾個年輕人趕了半夜山路,到了縣城,直奔街道的大拐角。他們趕到那裏一看,沒看見一具屍體,隻看見一攤攤血跡。他們向街邊的人打問,知道天黑之前屍體已被警備隊扔到河灘,準備喂狼。日本人下令,任何人不許去拉屍體,隻許喂狼,不許埋葬。若有人違抗,殺死全家,絕不留情。日本人下了禁令,令先前來縣城打探消息的幾個年輕人不敢輕舉妄動,他們餓著肚子,抖擻著身子,龜縮在一個小巷的門洞裏等待時機。他們想,哪怕能看到二愣子被狼吃掉的半截身子也好,回去總算有個交代。正在他們又餓又困的時候,一個人看見了二愣子的爹和同來的幾個年輕人。
“二愣子爹!”一個年輕人壓低聲音喊。
二愣子的爹回頭,看見了門洞裏的年輕人。幾個人湊在一起,交流了情況,想趁著天黑去河灘查看屍體。二愣子的爹仔細一想,拒絕了,他怕看不到二愣子的屍體,反而搭上幾個年輕人的性命,這樣他無法向幾個年輕人的家人交代。他們知道日本人心狠手辣,一定有人在遠處盯著。最後,他們決定不去冒險,先躲進河灘附近的人家看動靜,等待天亮後再說。
二愣子家的油燈一直亮到天明,婆媳二人眼巴巴地等著二愣子的爹回家,一夜不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