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木門是深紅色的,你看得見,你走上去把門打開。”笛卡爾克製住心裏的焦躁,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他沒有得到回應。
百裏的臉完全皺起來,白得像紙,雙手一直企圖掙脫笛卡爾的控製。他全身都浸泡在汗水裏,身體裏的水分還在爭先恐後地鑽出毛孔,再這樣下去,他早晚會因大量脫水而休克。
秦瀾拿來一瓶淡水,可是飲水吸管沒法放到百裏的嘴裏,他的上下兩排牙齒緊咬在一起,除非用鑿子來鑿,否則不可能打開他的嘴,秦瀾真擔心會在百裏的牙齒上看到碎裂的痕跡。
“要不要給他注射點鹽水什麼的?”阿裏斯躲在門邊問,這詭異的突發症也給了他不小的驚嚇。
秦瀾搖搖頭,百裏掙紮得越發激烈,很難把注射器的針頭準確地紮進他的血管再完好地拔出來。
隻能寄希望於笛卡爾盡快喚醒他,秦瀾憂心忡忡地退回到門邊。
笛卡爾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抬起肩膀抹了一把掛在眼角的汗珠,回過頭來靠近百裏耳邊繼續做無謂的喚醒催眠。
“深紅色的木門就在你身前,走上前去,打開門。”
催眠語言的內容需要保證前後一致,既然選用了“門”來構建返回現實的入口就不能換成別的什麼形象,不然會使催眠狀態裏的受試者感到迷惑。
笛卡爾深諳此原理,他不斷地往百裏的潛意識裏傳導“門”的意象,隻要穿過那道門,就能回來。
前提是,百裏能夠戰勝那股強大到足以毀滅一切的黑暗能量。
百裏坐在地上,火焰帶著呼呼的低嘯從他的身體裏穿過。如同災難剛降臨的瞬間,他沒有感到皮肉上的痛楚,所有的苦痛都越過肉體,直達靈魂。
既然閉上眼還是能看到發生大災難的世界,他索性就凝視著讓他不堪忍受的場景。
放空意識、抽空思緒,讓所有精神能量都歸為虛無,像在冥想中無數次做到的那樣。
百裏雙眼的焦點渙散了,似乎有一層薄霧蒙在他的眼前。
火海仍然在千萬座城市上肆虐,焦黑的屍體堆積成山,此起彼伏的慘叫比剛才還要淒厲。
你做得不錯,百裏自我鼓勵道。他盤腿坐在火焰上,腦袋裏隻剩下一個點。
那是存在於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奇點,無限大又無限小的奇點,萬物從這個點開始從無到有。
百裏感覺到自己輕盈的身體浮在奇點周圍,圍繞著奇點轉動。
他空洞的雙眼重新聚起光芒,同一時間,零維的奇點延伸成一維的直線,一維直線又擴展成二維的平麵。
那是一個絕對光滑的鏡麵,其中隻映照出百裏席地而坐的身軀,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映象,在鏡前看去百裏像是懸在一片水銀彙集成的海麵上。
他凝起漆黑的瞳孔,在眼眶深處現出一麵黑色的鏡子,與身前的鏡麵相向而視。
兩塊鏡麵一相對,無限遙遠的空間立時出現在兩個鏡像世界裏。
鏡子裏的瞳孔黑鏡有無限大的引力,百裏屏住呼吸,全身靠近黑鏡。就在他感覺到鏡中引力作用於自己的身軀的一瞬間,他化成一束光,直墜入黑鏡內的無垠世界。
橫行的岩漿、碎裂的大地,天空的裂痕和傾倒的摩天大廈都消失了,“涅槃”空間幹淨得像一朵雪白的蓮花。
一千個人可能有一千把開啟“涅槃”的鑰匙,屈原的“涅槃”鑰匙是《天問》,聶尚和他的妻子,還有秦澈都曾用這把鑰匙成功推開了“涅槃”的大門。但是,《天問》對百裏途來說作用不大,他有一把獨屬於自己的鑰匙,那就是深度催眠。
同特裏斯坦的“鏡像催眠”就已經把他推進潛意識的世界裏,為了克服那股黑暗能量,喚醒自己,他必須借用隱藏在“涅槃”空間的精神內驅力,因此已經夢行在潛意識之內的他再度自我催眠,以更深一度的催眠來進入“涅槃”。
用文字描述百裏途進入“涅槃”的過程跟低維生物描述高維空間一樣困難,如果有人親身經曆,他一定會以為自己掉進了一部荒誕的科幻電影。
至於能讓百裏途不惜代價開啟“涅槃”的黑暗能量是什麼,那就是放在後麵來說的內容了。
純淨的“涅槃”空間在潛意識的最深層,百裏曾經來過這裏,回到現實的途徑對他並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