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下起雪來。
意翔和恩玖來到前廳的時候,老王爺正在吸水煙,他盤腿坐在正中央的虎皮椅上,像個孩子一樣咋嘴享受。
恩玖透過繚繞的煙霧看他,不由得內心惶恐。以前在夢裏出現多次的殺人魔鬼,竟然是個幹瘦的老頭兒,頭發也已經花白,麵色鐵青,臉上的皮膚長滿斑紋,就像一條幹涸很久的河流。
“阿瑪,兒子給您請安。”意翔和恩玖一起跪下。
老王爺沒有說話,繼續享受水煙帶來的快樂。
差不多一袋煙吸完,他才說:“起來吧。”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他從煙中已經得到滿足。
煙霧在空泛的大堂上散去的很快,恩玖看著老王爺的麵容,雖然枯槁,但是竟然和意翔如此相似,年輕時候也應該是清水一般的明眸、朗月一般容顏。
老王爺也抬眼看著恩玖,良久,他說:“你來了?”那聲音就好像一個熟識的朋友。
“你和你爹真像。”
恩玖忍不住問道:“你的每個敵人,你都記得容貌麼?”
那老人回答:“塵封的,掩蓋不住;尋索的,愈難出土。”
恩玖不解話中意味。
“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爹爹把以前的往事都告訴你了。”
恩玖點點頭。
“你雖然小,但是是個有主義的姑娘。我都知道。”多鐸慢慢的搖頭。
多鐸的全身都在顫抖,他已經得了病,歲月搖搖欲墜。
“意翔。”
意翔跪爬到他的腳下,老王爺把他枯槁的手放在兒子的頭頂上:“你是我最愛的兒子,這場婚姻可能會讓你失去很多東西。”
意翔抬頭看著阿瑪,眼睛裏有亮閃閃的光澤:“阿瑪,讓兒子來承擔。”
恩玖這才明白,原來老多鐸也為當年的約定後悔,這好像是一場輪回報應。
回去的路上,意翔依舊握著恩玖的手,雪四散,氣息悵然。
遠遠看見“引風朝鳴”的牌子,恩玖鬆了一口氣,可是手還被意翔緊緊握著。
突然,意翔住步說道:“剛才阿瑪的話你別在意。”
恩玖撇了撇嘴說:“我不介意。沒什麼好介意的,他的想法應該和我爹爹的想法一樣。”
意翔撫了撫恩玖的額頭,繼續說:“我會對你好的,把你當成親妹子。”
恩玖點點頭,她知道意翔是個好人。
“你可以對我撒嬌,對我發脾氣,但是不能太任性,這裏人多,心思也多,對你笑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意翔的眼中滿是關切的光芒,令恩玖很是感動。“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是這府邸裏惟一一個對你死心塌地的人。”
恩玖不懂為什麼意翔要說這麼嚴重的話,就問道:“我很危險麼?”
“應該有些危險吧。但是不要緊。”恩玖可以聽到意翔的心噗通噗通跳的聲響。
“我們臘月二十六就能成親,年後我就有自己的王府,到時候我帶你出去,你就能自由了。”
“這其間,我保證別人不能傷你毫發。”
恩玖似懂非懂的點頭。
雪散的更快了,意翔把長衣解下來,披在恩玖的身上。他們在“引風朝鳴”之前分手。恩玖回屋前特意看了看那些地梅花兒,它們已經閉合了花朵,像一顆顆沉重心結。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意翔就進宮一趟,他這次出門本是告病,已經十來天光景,怕皇帝福臨起疑心。從宮裏回來,正好遇見意跡,意跡主領刑部,每天也是天不亮就得開工。這對兄弟披星戴月時相見,卻像一對難兄難弟。
意跡打趣道:“怎麼不在宮裏多陪陪小皇上,看你腳下生風,舍不得恩玖那小丫頭吧?”
意翔也不看他,回敬道:“你每天早出晚歸,好像長在宮裏,怕是看上哪個妃子了吧?“
意跡哈哈大笑說道:“如果那小皇帝有妃子,就不至於靠折磨我們兄弟玩樂了。”
玩笑開夠,兩人各奔前程去了。
意翔匆忙回府,來不及向爹娘請安,就去“引風”找恩玖,正巧遇上打水回來的歲千,就問:“恩玖小姐起來了麼?昨夜睡的好麼?”
歲千搖搖頭:“睡的不好,不過今天一早,老王爺就派人把小姐叫走了。這回應該在前廳那……”
沒等歲千說完,意翔早已拔腿奔向前廳。
清晨時雪,恩玖很早就已醒來,她聽著雪落下的聲音,心在異地變得空蕩。這時,門外有陌生人叫她,正是老王爺身邊的護衛:“恩玖小姐,我們王爺請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