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過了年回到生產隊,春楊就明顯感覺周圍的環境和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至於是怎樣的不對勁,她又說不清楚。但說不清楚並不等於沒有,她隻朦朦朧朧的感覺周圍的人有些異樣,特別是隊長呂金龍那張陰冷的臉和他老婆的那雙眼睛。
越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就越容易讓人感到不安。春楊就是這樣,竟莫名的恐慌起來。
是不是感官故意作怪?春楊有時候就這麼想。
說起感官,那真是不可理喻的東西,它除了能感知已經發生的事情以外,似乎對沒有發生和正要發生的事情都很有預見性。春楊一直認為她的感官和其他人不同——對未發事件更敏感些。
這種感覺是一個不祥的兆頭,它像一個陰影時時刻刻的籠罩著春楊,讓她心神不寧,讓她在憂鬱和猜想中度過了十來天。
倘若她能夠抽出時間到大嬸大媽屋裏坐坐,或許這種感覺會緩解一些,但是春楊沒有與人閑聊的習慣,就喜歡一個人獨處一室,或看書,或寫字。因此她也就隻能在惴惴不安中打發著日子。
直到某天晚上,大隊召開知識青年大會,春楊的這種感覺才像流星劃過夜空一樣,突然的明朗了一下。
她發現到會的人好象比平時少了些。為了弄個實在,她抬起身又將會場掃視了一眼,然後在心裏肯定的說:“沒錯,是少了好些人。”
少了那些人?這些人幹什麼去了?她一點都不清楚,也沒有向其他人打聽。一散會,她就急忙回了生產隊。
早上醒來時,她有了主意。
乘大家吃煙休息的工夫,她拔腳就向鄰隊楊知青那裏跑去。
在洋芋地裏,她找到了正在刨土豆的楊知青。
“喂,你知道什麼消息嗎?”
“消息?哪一方麵的?”
“比如昨天晚上有些知青沒有來開會,知道他們幹什麼去了嗎?”
“這個哇?我知道。趙剛是他父親單位來人把他招回去了。另外就是唐娟接到錄取通知書……”
楊知青後麵說的什麼,春楊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聽到“唐娟接到通知書“的時候臉就已經沒了顏色,接著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田埂上。
聽到聲響,楊知青抬起頭才發現春楊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你怎麼了?……哦,你是不是認為你一定會被錄取?”楊知青不明不白的問了一句。
春楊倒像是聽懂了,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又很肯定的點點頭。
“哦——那就耐心的等等吧,也許真能考上呢,聽說你在學校讀書時,是出了名的才女。”
春楊沒有再回她的話,站起身哀哀戚戚的向自己隊走去。
出工的人看見春楊的眼睛有點紅,但大家沒有像以往那樣盤問她,春楊也就一聲不哼的低了頭默默的幹活。
收工回去,春楊一頭倒在床上痛哭起來。整整的哭了兩個多小時,眼睛又紅又腫,聽到外麵出工的哨子響了,匆忙的洗了把臉,又扛起鋤頭出工去了。
大夥的天空都很晴朗,惟獨春楊的這塊天是陰的。
他們在說什麼,春楊一個字也沒有聽見,她和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她心不在焉的邊鏟草皮邊想心事。
一連幾天,春楊都是這樣紅著眼和大夥兒一起出工收工,回到家後就又蒙著被子痛哭。
從拿著準考證進如考室的那一刻起,春楊就依稀看見自己的天空有了一線曙光。但現在曙光消失了,天空依然一片昏暗。
就像楊知青所說的,再耐心等等吧。春楊這麼想著,不知不覺的又等了十來天。這十來天對春楊來說簡直就像在地獄中受煎熬一樣。後來回憶起這段時光的時候,春楊說:“我都不知道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