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的清冷,當姚雪回到院子裏的時候,原本瓢潑的大雨早就已經停止了,渾身被雨淋的濕透的她在夏風的愛撫下,硬生生的感覺到了沁入心穀的寒涼。
沈恕人和院子裏的下人們,早就點著燈的在院門外張望,能紅和能白是第一個現還在遠處步履蹣跚的姚雪的。二人提著燈籠,快的跑下台階。能紅摸著姚雪身上已經濕透了的衣物,言語著急的問道:
“姑娘,你這是去哪裏啊?怎麼,怎麼?”
被雨水浸泡,又被夜風刮吹,姚雪的臉色已經慘白。已經哭紅了的雙眼,想個紅腫的核桃一樣,她緩慢的抬頭看著那個高高的站在院門裏的男人,眼神裏滿是絕望和悲戚,那尚未言語出來的悲鳴,讓注視到她的沈恕人感到震驚,因為這樣的眼神,原本打算跨步出去的右腿,又慢慢的縮了回來。
姚雪掙脫開能紅和能白的攙扶,臉色蒼白,神識恍惚的朝著沈恕人所在的方向走去。在邁入院門的那一瞬間,姚雪用盡身上僅有的力氣狠狠的拍了一掌在沈恕人的肩膀上。憤怒的眼神中夾雜著讓人無法理解的示意,還不等沈恕人問個明白。姚雪就已經放手,朝著裏麵的廂房走去。
沈恕人低頭看看自己衣襟上褶皺的抓痕,還有剛剛那種,那種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苦痛,雖然不曾明白這短短的幾個時生了什麼,可是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的傷悲,像是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而且還是不得不失去。
悲劇總是喜歡在夜色的掩蓋下生,這濃濃的夜色,無邊的黑幕,掩蓋的平靜下,永遠都有人在黑暗中默默的低泣,或許為了自己所謂的自尊,或許為了不讓所愛的熱擔心,也或許是因為餘願已了,此生再無牽掛,至少對於被困在暗無日,終日都不得出去的庵堂的嶽鑫來是這樣的。
作為一個母親的她,她從未想過,自己今生還有一可以見到那個本以為已經無緣了的女兒。可是如今見到了,看到了,雖然沒有親耳聽到她的一聲呼喚,至少已經值得了。她苟延殘喘的活到至今,隻是因為心中還有這一點的癡念而已,如今已然獲得滿足,此生她便再無牽掛。
至於那相思多年的丈夫,她早已在無臉麵了相見了。借著油燈的光亮,嶽鑫將這幾年間積攢下來的紙筆從陶罐裏翻找出來,她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心翼翼的將褶皺的紙張撫平,鋪放在滿是油汙的桌麵上,提筆沾墨,字跡點點……
她顫抖的弓著身體將書信放置在陶罐裏,順帶還將左手上唯一的一個戒指給摘取下來,放進信封裏,這就是母親,即使是在最後的曆程裏,還總是希望可以再留些什麼給自己的女兒。
做好這一切,嶽鑫將躬駝的腰背挺直起來,找到多年都不曾用過的妝奩盒子,她細心的用布巾將占滿灰塵的鏡子擦拭幹淨,也脫下了灰白的僧袍,換上了她最喜歡的刺繡藍裝的旗袍。對鏡描眉畫目,抹粉塗唇,細細的將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宛如要去參加舞會的公主一樣耀眼。
嶽鑫對著鏡子,左比右劃終是滿意了之後,才緩慢的起身。她抬頭環顧四周黑暗的房梁,就是這種地方,讓她生生的被囚禁了整整十六年,現如今,她終於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