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日裏陰雨蒙蒙,姬鳳天便帶著雲落在姑蘇城四處閑逛,阿雲則一直閉門不出。及至六月初四這日,晨起時便烏雲密布,似是要下一場大雨。阿雲一早便一身素衣,隻身一人出了門,姬鳳天聽雲落稟報了之後也沒說什麼。
到了下午,果然瓢潑大雨傾空而下,地麵上濺起大朵大朵的雨花。一時間雷鳴電閃,狂風大作。姬鳳天見阿雲還沒回來,出門的時候也沒帶雨具,便叫了雲落,問他去了哪裏。雲落道:“看方向是往城西走去。蘇家祖宅在那裏,已經被封了。再往西……再往西是一片亂墳崗……”姬鳳天聽了忙披起雨蓑戴上鬥笠,拿了把油傘往城東走去,雲落也急忙跟上。兩人腳步很快,到了蘇家祖宅,見宅門緊閉、寂靜荒涼,門上封條已經斑駁零落,便繼續往西走去。亂墳崗上,姬鳳天遠遠便見到有個白影在雨中,走上前去,果然是阿雲。他全身已經被淋濕,跪在地上,一身狼藉。煞白的小臉上滿是水珠,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秀發已經濕透,緊緊貼在臉旁。雲落在遠處站著,姬鳳天走上前撐起傘,遮在他頭上。見阿雲不搭話:“好了,回去吧。”阿雲嘶啞著聲音說:“王爺千金貴體,怎好在風雨天氣來這種地方?還是趕快回去吧。”姬鳳天慍怒:“就算你跪死在這裏,又有什麼用處?”阿雲也怒道:“於王爺自然是沒什麼用處!王爺的每一步,都在算計著用處。阿雲又怎比的上。”姬鳳天用力將他拉起來,卻見他身體已是極為虛弱,忙攬在了懷裏:“我算計?那我算計了你什麼?”阿雲掙紮著離開他懷抱:“我有什麼是王爺稀罕算計的?也不過是扳倒趙相的一顆小棋子罷了。”
“蘇氏阿雲!在這個漩渦中,誰又不是棋子?當初蘇典勝的事,母皇和趙相也不是無中生有……”姬鳳天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
“姬鳳天!”阿雲也已氣昏了頭:“你遠在禁宮,對當初的事情又了解幾分?你可知道,三年前的今日,我蘇家上下兩百餘口人一夜之間莫名其妙便被定了罪,就地誅殺,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你高高在上,又怎知道我們這些底層掙紮的螻蟻心中的痛!我僥幸逃過一劫,苟且偷生。彈劾我母親的幾人除了趙相,已被降罪;當年誅殺我全族的姚芊素也也遭了報應。我費盡心機以身犯險,卻不如你動動手指就能置人於死地。作為你的棋子,我真是感到榮幸……唔……”
姬鳳天已經堵住了他的嘴唇。他的唇那麼柔軟卻又那麼冰涼,他的身軀那麼瘦弱,卻肩負起了為全族人翻案、報仇的重責。當年那個風華絕代、顛倒眾生的男子,本應該是在父母庇佑下幸福成長、然後嫁作他人郎,幸福觸手可得卻被突如其來的災禍從雲端扔下了泥沼。被拐賣到勾欄院、毀容、在眾多虎視眈眈的色狼中拚命保全清白、隱姓埋名逃離追殺,才會讓那個肆意張揚、無憂無慮的男子變得如此謹慎小心、低聲下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