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家說,在一場突然的事變中——比如火災、爆炸、坍塌——孩子們的第一個反應是撲進母親懷裏,而母親的第一個反應也是緊緊摟住孩子。孩子的脆弱的心靈化解不了一場驚變,而母親的懷抱仿佛是一塊海綿,緩緩地吸收孩子的恐懼,直至平複。專家說,在災變中身邊沒有母親的孩子,以及找不到母親的孩子,心理將會遭受無可挽回的創傷。恐懼對孩子來說,比肉體的疼痛還難忍受。由此可以想像,發生在韓國的、夏令營的小學生被夜火活活燒死的那一刻,孩子們絕望無助,有多麼可憐。在貴陽的一次爆炸事件中,由於母親沒有把7歲的兒子抱進懷裏,從此這個孩子不再開口說話。他走不出恐懼,因此自閉。
我還看過這樣的報道,一個17歲患骨癌的男孩子,臨終前突然睜開眼,囁嚅,母親俯首靜聽,他說的是:“抱抱我。”孩子在母親的懷抱裏安然離世。前不久,在重慶被歹徒砍了27刀的青年民警蘆振龍在血泊裏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再也見不到母親了。”蘆振龍自知不保,臨終之念是握住母親的手。他的母親遠在山東的鄉下,並不知道這一切。蘆振龍犧牲後,重慶市民集結數萬,為英雄送行。
即使是成年人,危急關頭也需要嗬護。如寒夜的獨行者向火光趨近,這是心靈上的靠攏。人們相互靠攏,需要的是在群體之中才能獲得的緊張感的釋放,由此恢複自信心。在災難中,你與眾人站在一起,就能獲得安全感。在“文革”中,即使不被揪鬥,被劃人另類,也足以讓人痛苦,這是被孤立而產生的心靈深痛。亦可知單人牢房為什麼對囚犯是一種嚴厲的懲罰。所謂疏離,正是引發人的恐懼感的另一種存在。
在上一世紀初葉美國西海岸的一艘遇難的帆船上,人群擁擠,死神在暴風雨中上下追逐著它。三天三夜,隻有船長始終不渝地與厄運搏鬥。他在船板上用粉筆寫下大大的一行字:
“別灰心,我們不會離開你們!”
他們後來獲得了拯救。這是瓦爾特·惠特曼在詩中所描述的故事。人們從中感到,所謂懷抱,就是那個比你更堅強的人,你把他看作是主心骨。對孩子來說,她是母親;對國家來說,他是領袖。因此,我們能夠理解惠特曼。他在林肯逝世的時候,悲痛不已地在詩中寫到:“啊,船長,我的船長喲,讓你的頭枕著我的手臂吧!”這是一個經曆過海難的人的感受。在這樣的詩中,還可以讀出崇高的人格所產生的凝聚力,使那些曾在風浪中驚慌失措的人心存感激,像惠特曼在詩中說的那樣:“紫丁香、星星和小鳥和我深心的讚歌都融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