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星雲法師說:“人生的種種努力,不過是為了返鄉。”
此語令人鼻酸。一種想為之流淚、卻又沒有緣由的感觸。
人生如浮萍,為浪潮操縱著,而浪被風挾裹著,風又由天製約。人大約隻能說自己做了一些什麼,而說不出此事的意義。有些事原本無意義。
人的偉大恰在於不斷地爭取。理想需要幾代人的爭取,而進化需要億萬斯年的爭取。於是曆史學家把人類的進步史稱為“文明史”。把曆史粗粗一翻,也看得出人的處境和人本身逐步好起來。但“越來越好”這話誰也不宜說,因為生活在核陰影下的人類,無力承擔徹底的核打擊。而汙染、耕地銳減與人口壓力對世界是一種悲觀的提示。而人們仍向美好的方向爭取著。
在電視屏幕上,南非的曼德拉與德克勒克站在了一起,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與以色列的拉賓站在了一起,這幾乎是奇跡。和解是人類共同的願望,它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然而在巴爾幹半島,穆族與塞族的孩子們在槍聲、寒冷和饑餓中仍不能避免死亡。他們之間的和解,似乎要以大量的生命為代價。他們並不真正了解自己到底做了一些什麼。
人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返鄉,這說明生之涯不過是一段旅程。富貴、和平、綺靡、寧靜都可以成為每個人不同的“家鄉路標”。生,注定要很快消逝,而許多的人都返不了鄉。譬說如攫取生存需求與事業需求之外的超量財富,人在此容易迷途。因為他說不出錢在錢之外還有什麼用處,錢對生命又有哪些直接的補益。
如果有人肯於承認生活的每一天都是“返鄉”的一步,那他必定走在誠篤、純潔和充實的路上,他會注意到自己的社會責任、心性與身體的健康清淨,心境如湖水一樣飽滿寧靜。在這一點上,鳥兒顯然最有智慧。它們飛翔著歌唱著愛情著,潔身自好,高棲枝頭。它們從不企圖成為鳥之外的什麼,愉快地從林梢掠過,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