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菜回來經過桑園,經過一條窄窄的回廊時,見一個小學生對著我笑。
我不知他笑什麼,而且堵著路。因為裝菜的塑料袋勒手,就覺得這孩子礙事。
孩子帶著十分的信心對我笑著。他約有一年級。仿佛什麼演出節目結束,臉上帶著妝。這種妝在我看來很好笑,眼圈和眉毛是用墨汁塗的,紅臉蛋和口紅特別誇張。油汗從他額角滲下,侵蝕了一部分顏色。小孩子肩上沉重的書包使他長長地伸出脖子,手上拿一頂黃皺紋紙花裝飾的帽子。這些都很好,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大肆向我笑。
當我手拎著菜,側身從他旁邊走過時,我察覺那雙眼睛一直急切地盯著我,我凝神一瞥時,見他眼裏已現出失望。
我走著想這件事,突然醒悟,這孩子想讓大人讚美,至少是用微笑鼓勵那張化妝的臉。這張描眉塗腮的臉難道不引入注目嗎?我有些後悔了,孩子仰著這樣一張笑臉,足以讓路人停下腳步欣賞他。當一個人用誇張的紅臉蛋來熱切期待注意時,證明內心含有最飽滿的天真。這本身就值得歡笑,而成人總是愚蠢地尋找笑的理由。此時的一句讚美,無異於送他一塊黃金,如同說出了上帝的話語。而慣見的漠然,使孩子的笑臉漸漸凝固如冰。孩子會奇怪,大人難道看不見這麼醒目的妝嗎?化妝難道不美嗎?所有的孩子,在鏡裏看到自己化妝的臉時,都會認為此乃天下至美。
那麼,這孩子可能對著許多行色匆匆的大人揚起化妝的笑臉,期待注意。而大人多半都漠然著。
我回家放下菜,去桑園尋找那個孩子,他卻消失了。那麼,我希望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個善良的大人,用真誠的笑臉與之對視並有所交流,那麼,這個孩子在幸福的童年裏麵又增加了幸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