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入番營單騎盟虜忤帝女綁子入朝(3 / 3)

子儀因同華已平,入朝報績,適值子婦升平公主,與子儀子曖,互相反目,公主竟駕車入都,往訴父母。事為子儀所聞,遂將曖綁置囚車,隨身帶著,徑詣闕下。原來曖為子儀第六子,曾任太常主簿,代宗因子儀功高,特把第四女嫁曖,女封升平公主,曖拜駙馬都尉。唐製公主下嫁,當由舅姑拜主,主得拱手不答,升平公主嫁曖時,也照此例,曖已看不過去,隻因舊例如此,不得不勉強忍耐。後來同居室中,公主未免挾貴自尊,曖忍無可忍,屢有違言,且叱公主道:“汝倚乃父為天子麼?我父不屑為天子,所以不為。”快人快語,足為須眉生色。說至此,竟欲上前掌頰,虧得侍婢從旁勸阻,那公主頰上,不過稍惹著一點拳風,戲劇中有《打金枝》一出,即因此事演出。但已梨渦變色,柳眼生波,趁著一腔怒氣,遽爾入宮哭訴,述曖所言。代宗道:“汝實有所未知,彼果欲為天子,天下豈還是汝家所有麼?汝須敬事翁姑,禮讓駙馬,切勿再自驕貴,常啟爭端。”囑女數語,卻還明白。公主尚涕泣不休。代宗又擬出言勸導,適有殿中監入報道:“汾陽王郭子儀,綁子入朝,求見陛下。”代宗乃出禦內殿,召子儀父子入見。子儀叩頭陳言道:“老臣教子不嚴,所以特來請罪。”曖亦跪在一旁,代宗令左右扶起子儀,賜令旁坐,且笑語道:“俗語有言,‘不癡不聾,不作姑翁’,兒女子閨房瑣語,何足計較呢?”子儀稱謝。又請代宗從重懲曖,代宗亦令起身,入謁公主母崔貴妃,自與子儀談了一番軍政,俟子儀退後,乃回至崔貴妃宮中,勸慰一對小夫妻。崔妃已調停有緒,再經代宗勸解,曖與公主,不敢不依,乃遣令同歸。子儀已在私第中待著,見曖回來,自正家法,令家仆杖曖數十,曖無法求免,隻好自認晦氣。但代宗為了此事,欲改定公主見舅姑禮,遷延了好幾年,直至德宗嗣位,方將禮節改定。公主須拜見舅姑,舅姑坐受中堂,諸父兄妹立受東序,如家人禮,尊卑始有定限了。這且慢表。

再說郭子儀入朝後,仍然還鎮,越二年複行入朝,魚朝恩邀遊章敬寺。這章敬寺本是莊舍,舊賜朝恩,朝恩改莊為寺,隻說替帝母吳太後禱祝冥福,特別裝修,窮極華麗,又因屋宇不足,請將曲江華清兩離宮,撥入寺中,一並改造。衛州進士高郢上書諫阻,謂不宜窮工糜費,避實就虛,代宗也為所動,即召元載等入問道:“佛言報應,說果真麼?”元載道:“國家運祚靈長,全仗冥中福報,福報已定,雖有小災,不足為害。試想安史皆遭子禍,懷恩道死,回紇吐蕃二寇,不戰自退,這都非人力所能及,怎得謂無報應呢?”代宗乃不從郢奏,悉從朝恩所請。至寺已落成,代宗親往拈香,度僧尼至千人,賜胡僧不空法號,叫作大辯正廣智三藏和尚,給食公卿俸。不空諂附朝恩,有時得見代宗,常說朝恩是佛徒化身,朝恩因此益橫,氣陵卿相。元載本與朝恩連結,旋因朝恩好加嘲笑,漸漸生嫌。至朝恩招子儀入寺,載密使人告子儀道:“朝恩將加害公身。”子儀不聽,隨騎請衷甲以從,子儀道:“我為國家大臣,彼無天子命,怎敢害我?”遂屏去騶從,獨率家僮一人前往。能單騎見回紇,遑論朝恩。朝恩見子儀不帶隨騎,未免驚問。子儀即自述所聞,且言知公誠意,特減從而來。朝恩撫膺流涕道:“非公長者,能不生疑?”自是相與為歡,把從前嫉忌子儀的心思,都付諸汪洋大海了。舜之格象,亦本此道。元載因子儀不墮彼計,又想出一個方法,上言:“吐蕃連年入寇,寧節度使馬磷力不能拒,不如調子儀鎮守州,徙為涇原節度使。”代宗即日批準,子儀拜命即行,毫無異言。小子有詩讚子儀道:

大唐又見費無極,盛德偏逢郭令公。

任爾刁奸施百計,含沙伎倆總徒工。

子儀往鎮州,元載更謀去朝恩,欲知朝恩是否被除,且看下回再敘。

郭令公生平行事,忠恕二字,足以盡之。惟忠恕故,故單騎見虜,而虜不敢動,杯酒定約,從容還軍,所謂蠻貊可行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奉詔討周智光,軍方啟行,而叛眾已倒戈相向,同華歸誠,逆賊授首,所謂豚魚可格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子曖與公主反目,囚子入朝,代宗不以為罪,反從而慰諭之,勸解之,所謂功高而主不疑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魚朝恩不敢害公,元載不敢欺公,周旋宵小之間,安如磐石,所謂氣充而邪不侵者,令公有焉。曆書其事,以見令公之功德過人,淺見者第稱令公為福盛,亦安知令公之福,固自有載與俱來耶?彼魚朝恩元載周智光輩,固不值令公一盼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