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講述的故事50(1 / 1)

山菊花

家屬區新添了一家鮮花店,為居民生活增加了不少樂趣。愛花之心誰人沒有?購花人絡繹不絕,花店生意很興隆。

野花更比家花香。大概花店老板更理解這句話的含意,所以店裏鮮花以野花為主,且都是從太行山深處新采摘來的。

自從有了這家花店,我心裏就如射進一縷陽光,暖洋洋的。總想抽個機會認認真真光顧一下。可因身兼一家公司的總經理和董事長之職,早出晚歸,車接車送,老是騰不出時間來。尤其人們告訴我,花店老板來自太行深山,又是一對殘疾人,更抹上一層神秘色彩。不覺也勾起了我心目中埋藏多年,與花的一段故事。

三十五年前,我作為下鄉知青來到太行深處一個小山村,認識了一個叫菊花的姑娘,她長得像她的名字一樣美,心地善良,對我很關心。鋤地我落了後,她鋤到地頭拐回來就接我。 我吃不慣山裏的土豆飯,她就偷偷煮了自家老母雞下的蛋,悄悄塞進我的挎包裏。有一次,幹活休息時,我摘了一束野山菊愛不釋手地嗅著,以後的日子裏,我的窗台上就多了一隻花瓶,每天早上都有鮮花飄香。那時,我還不大理解愛情這個字眼,還不懂得情竇初開的少女為了愛所付出的一切。當我知道,每天黎明前,菊花都為我采摘山花,然後爬過一道山梁,踏過狼窩溝上狹窄的獨木橋為我送花時,我心裏就湧起一叢激越的浪花。我開始翻閱有關青春期心理教育之類的書籍,試圖終止她繼續下去。因為我覺得,我的天地不在這個小山村,我要長出一雙翅膀,盡快飛出這窮山溝。於是,在勞動之餘,我就拚命地讀書學習,複習功課。兩年後,國家恢複高考製度,我就考上了京城一所名牌大學。離村時,我是偷偷半夜溜走的,因為我受不了鄉親們那熱誠的送別,更受不了菊花那熱辣辣的目光,萬一她一激動再弄出別的情節來,我可怎麼辦。那天,一出村就下起了雨,我情不自禁的淚水就和著雨水流了一路。一進校,我就給還留在知青點上的同學寫了信。萬沒想到,同學回信告訴了我一個驚雷般的消息:就在我離開山村的那天夜裏,菊花仍像往日一樣采了一束山花,黎明前送往我的窗台,由於雨天路滑,她過獨木橋時沒走好跌了下去。我的心好似立刻被馬蜂蜇了一下,淚水斷線珠子似地流了下來。我暗暗發誓,這生這世再不看菊花,因為,這花是我心目中最神聖,也是最痛苦的花呀!

隨著年齡增長,日月流逝,反而出現了逆反心理,尤其和妻生了氣鬧了別扭,就莫名其妙想起了小山村的山菊花。於是,就買了一盆菊花養在家裏,不管工作多忙,我都忘不了澆 水施肥。現在家屬區有了鮮花店何不去買一束正宗的山菊花呢!

我五十五歲生日那天,在女兒的陪同下,終於來到了這個花店。果然名不虛傳,隻見山丹丹花兒紅豔豔,馬蘭花兒藍瑩瑩,山菊花兒黃澄澄,把個花店裝點得千姿百態。賣花姑娘非常眼熟,活脫脫一個三十多年前的菊花。當我問起老板和老板娘的情況,姑娘快言快語告訴我,爸爸媽媽回山裏培養一種新菊花去了。還說,媽媽當年從獨木橋上摔下來,差點兒要了命,現在不知為什麼瘋了似地開花店,地點還非選在這個生活區。

原來,菊花還在人世,且還記著我,我眼窩頓時發熱了。不知出於什麼心情,我一下子買了五盆山菊花。將花拿回家,妻罵我神經不正常,莫不是患了花癡病!

這個生日過得很有意義,也很難忘,興許太激動了,晚上,突然心肌梗塞,若不是搶救及時,很可能就到馬克思那兒報到去了。

我暗暗決定,病好後,一定搬出這個生活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