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3)

二十餘騎驍勇彪悍的郎門禁衛護衛著四、五駕安車從驪山通往鹹陽都城的馳道上飛速卷過,鐵蹄和車輪蕩起的陣陣煙塵尚未散盡,車駕已箭一般穿過宣平門進入城中。

雖然車駕駛過城中寬街時並未大肆鋪排、過分招搖,可是老鹹陽人隻要遠遠看到隊列前那麵迎風招展、颯颯作響的玄色大旗和旗上金線繡成的那隻展翅欲飛的雄健蒼鷹,自然已知是王駕出巡,紛紛自動避讓到街邊。

車騎眨眼間已奔至鹹陽宮前,接連衝過三道森嚴宮衛,漸漸放慢速度,緩緩馳入這片矗立在鹹陽塬上,巍峨莊嚴、氣勢磅礴的王家宮闕。

鹹陽塬上本有一條天然生成的深長穀道縱貫南北,將鹹陽宮依勢分為東西對峙的兩半,東邊為召集廷議、理政聽政的外廷,西邊則是日常起居的內宮。東西兩邊除了有環繞四周的圍廊、跨越穀道的數座石橋相通,還有一座淩空而起的飛閣,將左右兩座佇立於高高台基上的殿宇緊密連接。

嬴政的安車駛過一片開闊的空場,終於在外廷高聳起的台基前停下了。車駕尚未停穩,他不待禦官趕上攙扶,早已心急地跳下車來,先回頭看看,隻見王綰帶領幾對禁衛,護送兩駕安車駛過石橋,直奔西邊內廷而去。他稍稍安下心來,轉身看看早已迎上前來的中書謁者令和數名內侍,簡短有力地命令道:“請李斯先生即刻到宣政殿來。”說完便腳步匆匆衝上台階。

“客卿大人晡時初至便已來了,一直在宣政殿等候大王。”謁者令邁著細碎的步子跟上來,微微傾身向前答道。

“唔。”嬴政邊點頭邊加快了步伐。

“大王,長安君也來了,老奴請他在麒麟殿裏等候大王。”謁者令看他還在一氣不歇地向上奔,急忙又低聲悄悄奏道。

“成蟜?”嬴政猛地刹住步子,臉色不自覺地沉了沉,“他來何事?”

謁者令向左右看看,用眼光摒退身邊幾名內侍,然後踮起腳湊到大王耳邊,小聲一陣耳語。

“什麼?!”嬴政突然激動地低喊一聲,話音裏充滿驚愕與厭惡,臉色變得愈發陰沉,眉心蹙起的幾道淺紋也緊擰成一個死結。他站在石階上狠咬下唇思量片刻,終於甩開步子繼續向台上衝去,同時惱火地說道:“先到麒麟殿去。”

嬴政登上高台,昂首闊步穿過正殿鹹陽殿,轉入其後麵西而立的一間配殿中。此時已屆日入時分,斜陽最後一縷餘暉也已沉入鱗次櫛比的重重殿宇之後。麒麟殿裏,幾盞銅燈映出的昏暗光影中,站著一個約莫十七八歲年紀,身材細瘦的青年,眉目與嬴政頗有幾分相似,然而卻多了些許陰柔之態。也許是因為等得無聊,他正獨自一人琢磨劍法,一邊嘟嘟噥噥自言自語,一邊以手代劍比比劃劃。他舞得那樣專注,根本沒察覺嬴政已悄然走入殿中。

就見他的手臂東一劈、西一劃,興到濃時忽然淩空一躍,闊大的袍袖用力向外一甩,好似狠狠刺出一劍。正收手間,他猛一低頭發現地上投映出一個長長的人影,心中一慌,急忙立穩腳跟站定身體。

“成蟜,你在這兒手舞足蹈地做什麼?”嬴政望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暗含幾分冷淡與不耐問道。

“哈,王兄總算回來了。”成蟜抬眼一瞅,年輕的麵龐頓時漾起熱情的笑容,“我等王兄等得心焦,隻好在殿中演練演練劍術以解煩悶。”

“不錯,勤勉可嘉啊!剛才粗看你的招式,似乎比我們上次對劍進益了許多,最近是不是拜了什麼高人為師?”嬴政的目光少了點銳氣,可神情依舊冷冰冰的,顯然並未被他誇張的喜悅感染。

“高人?臣弟哪有福氣能拜得高人為師。秦軍中劍術精湛的武士都被選拔到宮中充當郎門、羽林禁衛,他們的本事自然也都傳授給王兄了。”

“除了宮中禁衛,鹹陽城裏不是還有中尉府駐軍嗎?那些將軍中也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呢。”嬴政悠然一笑,忽然冒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來。

他本想借中尉府試探一下成蟜,可是再看看成蟜,一臉懵懂迷惑的模樣,似乎並未領會他話中深意。於是他皺皺眉頭,重新把話引入正題,“你今日突然入宮所為何事?”

“哦,我給王兄帶來了一份好禮!姬珩,快來見過大王。”成蟜聽他一問,像是又來了興致,轉頭四顧一望,忽然向遠遠一根紅漆棱柱招了招手。

嬴政奇怪地順著他的手勢看去,這才發現棱柱旁還悄無聲息地躲著一個年輕姑娘,樣貌端莊嫻靜,神情卻藏著幾分驚恐不安。

聽到成蟜吩咐,她急忙邁著細碎的步伐走上前來,怯生生地瞥了嬴政一眼,立刻乖覺地跪在他腳下稽首一禮。

“姬珩參見大王。”這姑娘細細、弱弱的聲音仿佛蚊蠅嗡嚶一般隱隱約約飄上來。

嬴政雖然早已從謁者令口中得知成蟜帶來一個陌生女子,這時卻好似全然不知一般,故作驚奇地瞪著她。

沉默片刻他忽然看看一臉期待之色的成蟜,不解地問道:“成蟜,這就是你的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