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阿紫重重咳嗽一聲,道:“關於那三界神鼎的事情,你們還要不要聽?”
我恍然驚悟過來,忙道:“阿紫妹妹,你講下去罷,我自然是要聽的。”一邊不覺臉上紅暈已生。
三郎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這才抬起頭來,若無其事道:“阿紫,你說。”
阿紫撅了撅小嘴,樣子極是可愛:“那條金翼藍龍雙翼一拍,身邊祥雲陡生,龍頭昂然向上,便要衝破重重黑霧,矯然飛入九天雲霄……”
呼喇喇一陣亂響,卻是四麵不知從哪裏湧出十餘人來,也都是些山精水怪之流,驚叫道‘那龍要逃走了’!
忽聽得有人冷笑一聲,那聲音……那聲音……她打了個寒噤,道:那聲音好生陰寒可怕,雖然清亮如玉擊之音,不知為何,還是讓人隻是覺得害怕……
隻見一道赤色光芒,陡然平空而出!那光芒炙熱而明亮,倒仿佛是燃燒著的火焰一般!我隻覺胸口沉悶難受,腦袋沉重得便象要掉了下來,慌忙扭頭便跑!
我隔他們所處之地雖遠,但方一舉步,卻覺身後似有無限吸力傳來,仿佛要將我竭力拉向一個不測深淵。我拚命掙紮,死死拉住跟前一叢灌木,隻覺得身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卻怎麼也不敢鬆開……你看,她一手抱住緋緋,另一隻手伸了出來,隻見白晰如玉的掌上,居然橫七豎八的,盡是些鮮紅而極深的印子,顯然是受力勒磨之故。有的地方甚至還破了表皮,露出裏麵的血肉來。
三郎“啊”了一聲,心痛地道:“阿紫,你怎麼把手弄成了這個樣子?也不見你吭一聲!”
言畢不由分說,捉住她的手腕,隻是輕輕一吹。一道淡淡仙氣拂過,但見那些血痕傷口頃刻間消失不見,依舊是如玉般的一隻纖手。
阿紫欣喜地收回手掌,在眼前反複地看了看,叫道:“三郎哥哥,當真是一點傷口也沒有了呃!”
三郎嗔道:“好了,你總可以繼續說下去了罷?”
阿紫吐了吐舌頭,一把把懷中欲站起來的緋緋按了下去。緋緋憤怒地想要通過搖尾巴進行抗議,但顯然沒有什麼效果。反而被阿紫將它九條大尾胡亂地結在一起,卷巴卷巴,若無其事地塞到它的屁股下來,全然不管它“憤怒”的眼神,接著說道:“我實在是難以對抗那股大力的吸引,感覺自己漸漸支持不住,仿佛便要被那無窮的力量控製了一切……”
三郎急道:“那你如何逃脫?”
阿紫伸手自領口內摸出一枚碧綠玉環來,嬌笑道:“全要仗了你送我的這‘華玉環’呢,當時我突然想起你對我說過,隻要念起法訣,這玉環便會有極大的神力來保護我!幸得我學法訣之時尚算認真,自然便念了出來,但覺一道極柔和的綠光閃過,我身上所受無形拉力便似輕鬆了許多。我也顧不得會暴露身份啦,趕緊祭出狐丹,趁機駕雲而逃!”
她撅了撅嘴,道:“誰知這樣一來,卻被那幫壞妖怪給發現啦!他們大呼小叫地追了過來,我原也是不怕的,隻是其中有個極厲害的人物,他能發出那種黑色的閃電,極損我的內元真氣,若不是遇上這小九尾狐,引來十七姐姐救我,隻怕我今日是再也見不著三郎哥哥啦!”
我心係那北海太子,急忙問道:“阿紫,那藍龍後來如何?可曾逃走麼?”
阿紫想了想,道:“當時我忙著逃跑,實在顧它不得!但那道赤光一出,藍龍可就如同被羅網絆住一般,再也飛騰不起來啦!當時我聽到那人冷笑一聲後,便說了一句話來,道是什麼‘三界神鼎何等神器,你小小一個龍神能有什麼神通,便敢與神器對抗麼’?”
三郎臉色一變,失聲道:“果真是三界神鼎!”他轉過頭來,對我說道:“那三界神鼎若被法力催動,隻怕北海太子難逃鼎中神力所引,必然被擒。十七,你……”
我知他心中甚是擔心,擠出一絲微笑,道:“三郎,無妨的,我一定會好生在意。再說有秋水望魚神劍在此,未必便會被神鼎所左右。”
阿紫插嘴道:“十七姐姐,你將我這‘華玉環’拿去罷,這次我全仗它逃過劫難,也定能保得姐姐你的平安!”
三郎笑罵道:“小阿紫,你知道什麼?這華玉環隻是普通寶物,你得以借此逃脫,不過因為那神鼎本來便不是衝你而去,再者你隔得又遠,隻是受池魚之殃罷了。若當真那魔頭用神鼎之力是來對付龍神,華玉環這小小寶器,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阿紫嘟嘴不語,我過意不去,忙道:“阿紫也是一番好意。隻是那華玉環……那華玉環……”
那華玉環,乃是三郎贈你之物,我卻如何能夠拿走呢?阿紫,你是真的不知麼?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小小的狐妖,一口一個三郎哥哥,以為我當真便看不出來,她對三郎已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了麼?
我退後一步,淡淡道:“三界神鼎既已顯現,定是衝著四海龍神而來。如今八位龍神,已有七位下落不明。三郎,十七心係父王安危,急要往見一位異人,這三界神鼎之事,便煩勞你與阿紫姑娘代為追查,咱們先行別過!”
衣袖微斂,裙帶紛揚之中,已然淩空飛起。
身後雲氣縱橫,卻是三郎追了上來。他赤金雲紋的衣袍一展,已然將我去路攔住,急道:“十七,你莫不是生了我的氣麼?”
我不語,他歎了一口氣,道:“十七,阿紫天真爛漫,莫不是有什麼話語冒犯了你?你可千萬不要見怪才好。”
我搖了搖頭,正色道:“三郎,阿紫這般可愛,我自然不會與她生氣。隻是……碧霞元君她……卻為何要將阿紫贈你?”
神仙君侯,休道是妻妾成群,便是沒有名份的女子,如婢女之流也不在少數。我父王是如此,其餘三海龍王是如此,便是三郎之父金天願聖大帝,雖然深愛三郎母親阿紫,還一樣的有無數的側妃。
碧霞元君將這名字與三郎母親之名相同的阿紫贈予侄兒,若說隻是充作隨從侍女,我是絕不相信。
三郎道:“姑姑說她與我娘同族,便連相貌也長得極象我娘,她將阿紫贈我,怕是要化解我思母之情罷……十七,我明白你心中在想什麼,我的妻子是你,我總是不會忘的。”略一沉思,唇邊不覺帶上一縷笑意:“但不知為何,我一見到阿紫……雖然她又調皮又鬧人,有時候還有些倔強,但總覺得十分可愛……我常常在想,我的母親,當初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呢……”
不知為何,我的心裏竟然軟了下來。金虹三郎,他對於我,恐怕也並非無情郎君。隻是一個人幼時的渴慕、終生的遺憾,總是令人難以化解和忘懷罷。何況……何況……那日華山之巔,山茶花幽暗的香氣,仿佛又重新浮現在身旁的雲靄裏:“十七,我知道你心中喜歡的人,可不是我。”“三郎,你心中所愛之人,也不是我呢。”
明明都不是對方在尋覓的那個人,為什麼還會結下此生的緣份?在三郎,不過是為了寄托過去的思慕,而我呢?我呢?
是不是因為我的前世,背負了太多的血淚和痛苦,才使得今生的我,本能地想避開一切,本能地想將過去的一切都塵封起來?所以,我寧可忽略自己真正的心,迫使自己為了東海的未來,為了安然而榮華的生活,匆忙地答應嫁給了這個恰巧出現在生命中的男子?
萼綠華和素秋,都不止一次地對我的狀況表示奇怪。按理來論,我既然恢複了前世的記憶,自然應該恢複前世的法力。然而不知為何,我卻仍然是那隱忍而沉默的東海十七,所記得的法術,不過隻有一個馭水訣而已。而沒有強大法力的支撐,便是這馭水訣的使用,也不能夠圓熟如意,當初龍宮中馭水成牆,將三哥擊敗之事,據萼綠華來說,尚不及全力之二三。
而前世那曾讓我夢牽魂繞的男子,那個與秋水姬同眠於雪梅林中的林致遠,我對他居然也沒有任何刻骨的思念。
難道說,因為我下意識地封存了自己腦中所有關於前世情感的記憶,這才使得我的神通和法力,也被一並封存起來?
我但覺頭腦中紛亂如麻,三郎尚在絮絮而談,我卻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終於,我一拂衣袖,打斷了他的說話:“三郎,你與阿紫如何,自己必有分寸,也不必向我言明。眼下紛亂四起,我隻盼你能助我早日尋得父王,解除四海之厄。那時再談兒女之事,亦未嚐得遲。眼下我便要去尋我父王行蹤,你一定要打探神鼎之事,切記。”
三郎驚詫地看著我,半晌,也隻得點了點頭。